第二章 如履薄冰（二）
        绘制星图并不是特别繁琐的工作，但也不能说简单。“空旷”的宇宙充满了尘埃，万有引力扭曲了空间，无数天文事件经常会遮蔽对偏远天体的观测。也许是高密度的星云，也许是尘埃云团，或者周期性的耀光爆发遮蔽了某颗行星的红外光谱——也许当观测者在搜索这一区域的时候，这颗行星正在近日点，或者被它的恒星挡住了。或者一整个星系都被另外的一两颗恒星挡住了。更不用说还有常常戏弄太空望远镜的引力透镜效应。

        探索飞船的航程一次比一次更前进，带回的数据中有价值的部分却并不多，这不属于他的工作范围，但他从不介意与怀疑。华法世曾经的工作是在大学任职，主要研究对象是尚未开发的行星，然后绘制出它们地下一公里深的地质构造图。理论上说，这是一项很严谨的科学研究，但华法世知道，自己搜集的所有信息，其实都是在帮自己任职的大学做生意，大学会把这些信息原封不动地卖给矿业公司。比起让别人赚差价，肯定不如自己为大买家服务赚得利润多，同时他也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毕竟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也不无道理。

        忙完所有工作时快五点了，霍伯这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这时已经开始收拾办公用品了。他一向很守时，每天一到五点就会准时下班，绝不逗留。

        “你不走吗？”霍伯问道。

        华法世揉着后勃颈，“我要抽点时间弄明白致使奥拉姆号陷入危险的耀斑爆发源自哪里，也就大致测量出待定源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下一艘探索飞船已经准备就绪，三天后出发，所以我打算把这写进报告，申请总部推迟出发时间。再说，我又没有加班费。”

        霍伯把随身物品都装进了手提箱，“既然这样，那我就一个人去喝酒，如果你也想来，你知道我总是待在老地方。”

        “小心酒精中毒。”

        华法世看着霍伯朝他背对着挥手，打开办公室大门，匆忙地离开，然后留下他独自一人。

        留下他独自一人面对神秘却又迷人的皮亚乔号……

        既然有光明，那就必然有黑暗，一味地向往光明只会令自己深陷黑暗的泥沼。华法世曾坚信这样的话只不过是重度中二病患者的一时兴奋之言，然而现实的无情教训让他对此深信不疑。不管是崇高的学府，还是深受社会表彰的大企业，在这些地方永远都能找到不为外界所知的利益链，甚至有些是明摆着的，因为它不触犯法律，即便走漏风声，顶多受一会儿媒体的道德上的批评，然后随便找一只替罪羊给事情一个说法，等风波散去，继续重操旧业，同时消除风险。

        可惜，袖手旁观永远不能成为逃避风险的借口，即便你微不足道，但是，你当时在场。所以他必须了解有关皮亚乔号的一切，做好万全准备，才能在灾厄降临之时安然无恙地避开。至于霍伯，只能任其在烟草和酒精中自生自灭，反正无数医生已经证明烟草和酒精会对人体造成日积月累的损伤。

        两个小时过去了，华法世的工作没有什么进展。他向资料部申请所有已坠毁或失踪的飞船的档案，试图从现存的历史资料中寻找与奥拉姆号类似的案例，判断出危险区域，完善安全航线。然而，也不知道是公司对皮亚乔号这词很敏感，还是有人故意封杀皮亚乔号的信息，事故档案里没有皮亚乔号的记录，一些年份与皮亚乔号差不多的飞船的记录也没有。他反复确认三遍，依然一无所获。

        他无奈地选择了放弃，但这时全息护臂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是华博士吗？”电话那头没有启用直播，声音也经过电脑处理。

        “是的，我是。”华法世回答道。

        “听说资料部为你提供的档案对你没有任何帮助。”

        对方怎么知道我申请档案一事儿的？华法世一边心想一边调整心态。真是倒霉！

        “没有那回事儿……”华法世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急促地打断了。

        “你没有找到你真的想要的飞船事故的档案，不是吗？”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咳嗽声，“十一点整，我们在小蜜蜂酒吧碰头，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哪里。”

        “我当然知道，”华法世说，“但是你又是谁？”

        华法世刚问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留下华法世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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