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十月判民事
  唐太宗贞观三年九月十一，是日逢玄武天牢，乃是大凶之兆，然则却利于执掌刑法之人行杀伐之事，今日黄仁元本不当值，奈何今日再次问案定要水落石出，如有差池失了官威事小，也难以在这都府之中站稳脚跟，卯时六刻便正襟危坐于厢房之内，唤文吏取来卷宗审视一番：八月十九辰时得报苦主横死于自家院墙之外，仵作验尸之后并无外伤，唯有颅骨之上有两处破损，乃是被厚重织物包裹头部用钝器猛击以致身亡，家中老仆曾言主母于人私通，然则老仆得知家主横死，心绪激愤之下竟气结而死，人证因此中断，杀人凶器查察无果，此案主母张氏难逃干系，另疑有奸夫一人尚未查明。自古奸情出人命，万恶之中淫为首，却屡有这男盗女娼之事东窗事发，令世人深恨之，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可谓是不共戴天，苦主宗族中人必不会善罢甘休，黄法参已然是张网以待，只待那奸夫**自投罗网，辰时初刻天刑凶时，那妇人双亲倒是先至衙前，一刻钟后那苦主族长领族人随后而至，那族长看到妇人双亲怒斥道“汝那张氏一族在这凉州也算有些名号，怎的出了这等谋害亲夫的**，某本想以族法将那**刮骨熬油点天灯，却不想便宜那奸夫逍遥法外，尔等竟还敢前来听案，当真是那厚颜无耻之人，”那妇人生母哭诉道：奴家女儿乃是谨守妇道之人，如此柔弱女子怎会杀夫，属实是冤枉，黄仁元看这半老徐娘年已四十却风韵犹存，只见长着一双三白桃花眼如一汪春水，嘴角两边各有一条细线延绵是为腾蛇口，这面相便是贪财好色，尖酸刻薄之人，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这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真不假，长辈无德祸及子孙，黄仁元大喝一声“肃静”，随即让典狱提来犯妇，这妇人在这牢狱之中关押十日，此时哭哭啼啼，那娇俏模样更是我见犹怜，稍倾黄仁元正色道“苦主乃是被钝器重击颅骨以致身亡，这杀人凶手必定另有其人，且放回归家，”那妇人双亲闻言欣喜不已，便要领自家女儿回转，黄仁元又道“且慢，只准这妇人自行离去，其余人等一个时辰之后方可散去，”那妇人道了万福莲步轻移款款而去，黄仁元则是脸色阴沉，手端茶盏浅饮茶汤，公事房中一片肃杀之意，半个时辰后衙前传来男子嚎叫之声并伴有女子哭泣之声，被一队部曲押至厢房之中，那男子一条手臂更是鲜血横流，部曲黄忠拱手道来“郎君，那妇人出城不过六里，这贼子便从道路一侧槐树之后闪身而出，两人随即相拥在一处，汝等趁其不备抓捕，不想这贼子竟使打铁的锻锤反抗，被仆等砍了一刀将其治住，”黄仁元听罢此言拍案而起大喝道“好个奸夫**，而今圣人天子在位，凉州之地更是民风淳朴，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竟敢做下这十恶不赦之罪，还不如实招来，免得受那皮肉之苦，”那妇人被呼喝之后止住哭声，缓缓道来“奴家与这贼人也算是比邻而居，奴家及笄（十五岁）之后，在这方圆十几里也算是美人，上门提亲之人自是络绎不绝，这贼人乃是匠户被耶娘一口回绝，只因后来奴家与李郎订婚，不想这贼人竟然恼羞成怒，趁奴家出门之时于半途尾随将奴家奸占，还贼人恐吓奴家莫要将此事告知耶娘，不然就将奴家失身之事传扬出去，本想嫁到夫家便可摆脱贼人纠缠，不曾想这贼人胆大包天，趁奴家夫君外出行商之际，竟然于午夜之后翻墙而入强行与奴家欢好，奴家只怕将此事告知李郎后被一纸休书休去，故耳将此事隐瞒，谁曾想这贼人夜间翻墙之时被归家的李郎撞见，这贼人以麻袋蒙住李郎头面，用那随身的锻锤两锤之下将李郎打死在墙外，威胁奴家莫要将此事说出，不然就要奴家的性命，不想奴家今日出狱之后这贼人还要纠缠，被捉拿羁押至衙前，罪行都是这贼人犯下，奴家属实冤枉，”闻听此言黄仁元嘴角勾起，随即让那妇人画押，又问那匠户可否认罪，匠户口称“这妇人本有意与某喜结连理，只因贪图李家的财货才嫁与李家，仆自是不服，夜间幽会之时被那李大郎撞见将其锤杀也是仆一人做下”，案情已然明了黄仁元开口判罚“主母张氏于人私通，以致家主因此事身亡罪无可恕，杖六十流一千里，匠户刘大强逼他人主母与其私通，因奸情败露杀其家主罪大恶极，杖一百流三千里，左右与某杖刑伺候，”言罢示意执衣，白直行刑，两位人犯被按在刑榻之上，两名执衣手持三尺五寸刑讯杖，高举半空之中杖打人犯，十余杖过后黄仁元看那杖打妇人的执衣应是留了大半力气，然则此时却非怜香惜玉之时，正所谓善不为官，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示意部曲黄忠辣手摧花，不想区区六杖那妇人便闷吭一声吐血而亡，那杖打匠户的执衣心惊之下自是不敢留手，七八十杖便将那匠户杖毙当场，公事房内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众人皆是噤若寒蝉生怕冒犯了黄法参虎威，今日断案可谓是用了王霸之道，稍倾黄仁元缓缓道来“两位人犯受杖刑致死，此案已结卷宗封档，且取来两张草席将尸身裹好交还家人，”留下从属处置首尾，黄仁元在部曲簇拥之下踩蹬上马回转自家宅院，九月十六凉州都府点卯视事，诸位同僚皆知黄仁元与休沐之时判结奇案，称赞道“黄法参经此一案，这冬月年考之时怕是少不得一个中上考绩，实在是可喜可贺”，黄仁元自是谦逊道“侥幸侦破此案，皆是圣人天子庇佑又赖大帅威严所至，某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一番寒暄之后各自归厢房视事

  十月初三乃是小雪节气，黄仁元已然换上冬袍，前日又遣一队部曲携带珍珠去往长安，九月去往长安那队部曲需得十月末才可回转凉州，行至厢房只见几位文吏搓手顿足，不由问道“都府之中何时下发冬衣”，那年长文吏答道“每年皆是冬日（十一月初一）下发，然则仍有不足，需得往衣袍之中多塞茅草才是”，闻听此言黄仁元笑道“想来这茅草汝等平日里定是积攒颇多，下值后且来府中每人取两匹绢，缝制冬袍只余且在缝制一床茅草被岂不美哉，”公事房内一干从属感恩戴德之下自是口称黄法参仁义，正在此时那姑臧县尉径直来到厢房慌忙言道“城外乡里因河渠之事起了事端，明府已先行前往，特让下走前来相请，还请黄法参援引一二，”黄仁元言道“既然如此，某就随汝走上一遭又有何妨，”随后便唤来部曲骑马往乡里而去，出城十里只见大片良田交错纵横，在一条河渠之前聚集两帮百姓对峙，其中不乏有手持横刀木枪者，黄仁元打马上前便有一位身着浅绿圆领官袍之人拱手口称：可是黄法参当面，黄仁元拱手相问“明府可知此间之事因何而起，”姑臧县令叹息道“这河渠乃是开皇年间征发上万百姓耗费半年之功建成，渠分南北与马城河相沟通，有水利灌溉河防疏泛之功效，几十年来可谓是造福凉州百姓，武德六年清查天下户籍，诏令中男，丁男每人授田一百亩，这凉州城外以北五十里方圆共有八百户，百户为里，五里为乡，虽未满一千户，却也划为南北两乡，授田近十万亩，春旱之时又有河渠灌溉之水利，两乡百姓倒也安居乐业，然则贞观二年天下大旱又逢蝗灾，马城河自是水位下降流量不足，天灾之下两乡百姓又为争夺河渠陡门私自械斗，只为能多引些河水灌溉自家农田，这秋冬之时百姓农闲，皆是深挖自家水道，然则远离河岸之农田却是吃了大亏，故而又起了争端，听闻黄法参能判奇案，还望谋划一二，”此时黄仁元心中已然明了，这河渠之事乃是无解之题，秋冬时节河西六州多有战事，都府无暇顾及，县令束手无策，百姓亦是民生艰难，然则天无绝人之路，手压水井在此处便可派上用场，想到此处黄仁元遣部曲返归家宅取来两套打井所需物件，这两套物件乃是九月初九重阳之时，在自家宅院之中打压水井采买的备件，半个时辰后家中部曲驾驭马车将打井所需物件运达，黄仁元站立与马车之上高声喝道“诸位乡邻，某有一物可解此间纷扰，且去那远离河岸的农田一试便知，”两乡百姓虽有疑惑，然则在那姑臧县令口称黄法参如何了得一番吹捧之下，尽皆跟随而来，行至一处田间地头，待部曲卸下打井装备在场官员百姓皆是啧啧称奇，挖上一个两尺深的小坑在灌满水，拿出一米五长的镀锌钢管装上五十毫米钻头，套好打井钢圈之后部曲手握钢圈用力向一侧旋转，两刻钟后第一根镀锌钢管顺利打下，黄仁元又道“诸位乡邻，这一根铁管长有五尺，打满二十根铁管之后架好铁架，装上压水井便是一口十丈深井（古人挖井深度只有十几米，这十丈三十米勉强可称深井），此井不腐不锈可堪使用百年之久，如此这一口压水井灌溉二十亩农田自是无虞，本月之内某自当采买可钻打五百口压水井所用物件，可供一万亩农田使用，倘若仍有不足可将所需数目告知于某，可按需要全数购得”，随后有几位身穿褐色长袍之人向黄仁元躬身揖礼道“仆等乃是这两乡八里的三老，里正，黄法参若能言出即行，便是一桩大功德，当树碑立传以表功绩”，黄仁元闻听此言叹息道“某代天子执掌州府刑法，不想百姓生计困顿如斯，为这河渠之事以至乡里不安，乃是某之过也，圣人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而今即有压水井可供灌溉，只愿来年春耕百姓劳有所获丰衣足食，乡里再无私斗从此安居乐业，某愿足矣，怎敢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一席话毕在场诸人无不躬身揖礼，这便是以仁义之道恩泽百姓，倒是显得这姑臧县令颇为无能，黄仁元自是开口对这两人言道“不知这八百里马城河风光几何，明府可愿同往之，”那县令随即口称：固所愿也不敢辞耳，留下县尉负责打井事宜，与黄仁元一道打马奔向马城河，只见河畔有两排垂杨柳，颇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之意境，虽是内河却也蜿蜒曲折颇有浩荡奔流入海之意，观这马城河顿觉心旷神怡，碧波荡漾一阵清风徐来，策马高坡之上俯视大河全景更觉其美如仙娥飘带，自尧舜始，而至大禹，灭水患，通江河，疏河道，利天下，国脉顺，天下宁，历朝历代，皆重水利，这八百里马城河可谓是凉州百姓的命脉所在，昔日大业年间隋炀帝征发百万丁壮，耗时六年开凿六千里大运河，自此沟通南北水利，世人称其滥用民力穷奢极欲，某以为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甚为中肯，黄仁元收敛心神开口问道“不知这马城河与何处沟通，”姑臧县令自是对答如流“此河向北分有两岔，一连屠休泽，一连白亭海，有白亭镇为中镇驻府兵三百，东连兰州乌逆水，有乌城镇同为中镇，凉州城因此有头尾两翅，名为鸟城，地有龙形，亦名卧龙城，”黄仁元听罢此言，颇有昔日孙权与刘备言：使君可知这北固山之风光乎，此乃天下第一江山也，今日可谓是不虚此行，一解生民与倒悬，二观这大河之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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