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章 小蓬莱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正章 小蓬莱
        入夜,海风清冷,海面的雾气也渐渐地褪去,夜空的明月格外得透亮。

        徐罔站在船头,不禁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他环视四周,见诗逸倚着船舷,望着漫天星辰,便不由走近:“唐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出来吹凉风?”他淡淡一笑:“怎么,有心事?”诗逸轻轻一笑,摇摇头:“徐大哥,诗逸没事。”徐罔一笑:“明明有事,是不是想父母了?”诗逸微微咬唇,只见徐罔道:“出海之人,没有一个不思念亲人的。你我都是,这些倭寇也是。”他继续道:“别着急,等到了小蓬莱,我自会派人将你们送回宁海。”诗逸感激做礼,徐罔不禁一笑,打趣道:“你和文庭自幼青梅竹马,可定下良辰吉日?”诗逸不禁红起了脸:“徐大哥,你……你……我……还……还没呢。文庭,他……他……”徐罔笑了笑:“你俩都不小了,该拜堂成亲了。”诗逸问道:“徐大哥,你与文庭是如何相识的?”徐罔一番回忆,诗逸不禁感慨:“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她又与徐罔聊及涵琳与魏巍之事,令徐罔好生感慨:“……真是天意弄人……”

        海水拍打着行船,阵阵作响,诗逸问道:“徐大哥,我知你并非恶人,可诗逸还是不能理解?”她欲言又止,徐罔不禁一笑:“唐姑娘,徐罔明白。”他指向远方,指向那一望无际的黑夜与大海:“就像黑夜行船,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沉入大海。诗逸,没有人愿意无尽地漂泊,包括这些倭寇。”他沉声道:“这一切都是朝廷逼的。”诗逸疑惑:“朝廷逼的?”徐罔道:“沿海之民皆以海为生,海禁之厉无异于断绝人生路。商货下海只为银钱牟利,可是朝廷皆以通倭之罪来论。”他长叹一声气:“这天下究竟是他朱家说了算。”诗逸道:“都说一切因利而起,因利而聚,利尽而散。如今,朝廷是不是得不到(海外商贸的)税银才……(正德年前,大明虽然有市舶司等机构,却未依元宋之制进行征税。直至正德年间,市舶司才正式收税。而“抽分”自洪武年间即已出现,却只是故作形式。正德三年起,对贡使附带私物抽十分之二之事物税。实行抽分制之后,海禁松弛,死人海外之贸易异常活跃,如此之下,保守派官僚开始反对抽分,可是抽分制毕竟符合大势之趋,抽分所得是一笔大可观之收入。故,自正德三年起,抽分制一直实行,海禁更为放松)”徐罔摇摇头:“非也,不比洪武、永乐年间,自正德年间起,(这课税银钱)朝廷已然该征就征,该取则取。(正德年间,海禁逐渐废弛。随着欧洲新航路的开辟,葡萄牙人最先来到中国沿海,随后西班牙人荷兰人接踵而至。在欧洲人眼里,中国是个极其富庶的东方大国,为了免掉**人抽取的中间利润,欧洲人便直接来东方贸易。而此时,武宗皇帝执政,武宗是个出了名的荒淫之帝,不理朝政,玩乐宫廷,沉溺豹房,宠信宦官。在位期间,宗室朱宸濠乘机起事,差点夺走武宗皇位。如此悲剧之下,正德年间之海防进一步废弛,海禁亦不似过去严厉。尤其是正德年间施行之抽分制,让私人海外贸易得到了飞快的发展。)”诗逸道:“既然朝廷能从这海外贸易中得到(巨量)税银以充国库,为何还要下令海禁。”徐罔道:“天下糜烂,这海禁正是朝廷政局腐败之象……(例如:嘉靖时期,由于严嵩结党营私,政治日趋腐败,贪污受贿之风更加严重,百姓苦不堪言,“小民迫于贪酷,苦于徭赋,困于饥寒,相率入海从之”《吾学编·四夷考·日本》)”他远望星辰,没再多言,感慨了句:“公乃天地之秉性,公财需利于天下。中国自古重农抑商(农业是王朝的根基),若要做到真正的经世致用,朝廷需重视手工业与商业的发展。国家若想要真正强大,财富应当散天下而不聚于帝王。”

        诗逸回房,正遇文庭起身下床,她急忙上前搀扶:“伤还没好。”文庭顺势抱紧诗逸:“我没事,只是辛苦了你。你受一点儿苦,我都心疼,心里不是滋味。”诗逸轻声道:“怎么说这么肉麻的话。你要真心疼我,就给我好好休养。”文庭应声回是,随后道:“诗逸,等回宁海了,我就娶你。”诗逸红起脸,羞愧地不敢抬头。她搀扶着文庭,轻轻令其坐下,又倒上一杯茶:“若是不出意外,后天便能到小蓬莱。徐大哥说,等到了小蓬莱就会安排我们回宁海。”文庭不禁问道:“小蓬莱?究竟是何地方?”诗逸摇摇头,祈祷道:“希望那里,不是倭寇巢穴。”她坐到文庭身旁:“刚刚我和徐大哥聊了很久。”文庭轻轻垂了垂桌子,打断道:“没想到,他竟与倭寇为伍!”他很是气愤,只闻诗逸道:“文庭,如今最重要的,是安安全全地回到宁海,切莫旁生枝节。”她环视着四周,尽是倭国所略之物,不禁道:“文庭,我不明白,这些亡命的倭寇,为何不远千里来大明生事。烧杀强掠无恶不作,难道他们没有妻儿子女?这个倭国,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文庭道:“在观海卫那会儿,指挥使曾活捉几个倭贼。在审讯中得悉,这些倭贼乃是困于国内之乱,所为生计,涉险为寇。(由于日本室町幕府失去了对各地领主的控制权,各地封建领主利用失业的流民、海盗、奸商、浪人、武士、亡命,向外掠夺,以扩大自己势力与皇室、与其他领主势力相抗衡,这是倭寇进犯大明的主要原因。)自太祖之时倭寇就扰边不断,那时海防强大,倭寇不敢叫嚣猖獗。如今海防不修,武备松弛,倭寇才。”诗逸问道:“先前与徐大哥相谈,在他看来,如今倭寇侵犯东南,皆因海禁。”文庭道:“诗逸,朝廷贸然断绝海外的商贸交易,的确激化了倭寇犯边。可并不能作为他们能侵略大明,残杀我大明百姓的借口。”他继续道:“这些寇边的武士浪人,天性喜盗、轻生、好杀、桀骜、彪悍、劫财强盗,还与国内海盗狼狈为奸,我大明之军必要将其统统杀尽。(一四六七年,日本发生了“应仁之乱”,封建藩侯纷纷割据称雄,日本进入战国时期,各封建领主都纷纷建立自己的武装,相互攻伐,你争我夺,斗争异常激烈,同时也消耗着巨大的经济财富。兼并战争长期不休,加之频繁的灾荒,使大量的农民破产。但国内商业资本却得到长足的发展,大批的工商业城市发展起来,著名的有九州的博多,獭户内海的尾进、兵库、工界市等。本国内有要求发展海外贸易,以满足国内对生活必需品的需求,因为过去许多生活必需品是来自中国的。破产的农民、失意的官员、失业的流民、战败的武士、无业的浪人、贪利的奸商、掠劫为生的海盗,这些亡命之徒在各地领主支持下,只好向海外谋求出路。他们在某些中国人的导引下,集中乘船到中国沿海进行掠夺。)”他咬牙切齿,一脸憎恨,目光如冰冷的刀剑,让人看着可怕。

        这晚,一雅室内,沉香流溢,只闻加藤次郎道:“徐罔,徐海的脾气可不好。”徐罔道:“他(徐文庭)救过我的命。”加藤次郎给他递去一杯茶:“可他是明廷的人。”徐罔只是道:“徐文庭,在越溪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两人对视许久,徐罔喝了口茶:“一千金。”加藤次郎一笑:“喝茶。”

        两日后,倭船至一海岛,驳于码头。在徐罔的安排下,文庭与诗逸登上了岛岸。没走几步,可见一座飞檐翘角的石牌坊,坊上满布游龙戏珠、丹凤朝阳、仙鹤翔云、双狮戏球等浮雕,坊高三丈,四柱、三间、三层,正中横石匾上刻有三个大字——“小蓬莱”

        文庭回头一望,只见千帆遮日,浩浩荡荡。徐罔拍了拍文庭的肩膀:“文庭,这边走。”

        几人至岛中一酒楼(位于山腰处),酒楼正中有一“舞池”,舞女们妖娆地扭动着身姿,不时传来男人们的阵阵起哄声。

        众人临窗而坐(可眺远方),诗逸喝了口清茶,望向(西北方)一桌女客商,她轻声问道徐罔:“徐大哥,为何岛上女子都爱戴这种帽子(帽子四周垂纱清素,且仅仅垂到肩上)?”徐罔道:“这是帷帽,若影若现的装束,能让带帽的女子更有吸引力。”诗逸欣然一笑:“这帽很漂亮,我想带一顶回去。”文庭道:“岛上女子皆着长衫红裙,戴五彩帔帛,其衣着华丽,颇有大唐遗韵。”徐罔道:“文庭好眼力,这正是唐装。”

        这时,一舞女来到文庭身旁,她看了诗逸一眼,随后对文庭娇声道:“这位公子,第一次来花月楼?”诗逸紧盯着那女子,舞女愈发凑近文庭:“来,喝杯酒,驱驱寒吧。”诗逸站起身,凶道:“他不能喝酒。”舞女不禁掩面一笑,对文庭道:“不喝酒,多闷得慌。”诗逸夺过舞女手中的酒,一饮而下:“姑娘,酒已经喝了,你是不是该走了。”舞女朝诗逸淡淡一笑:“这位姑娘,公子可是一句话都没对我说呢。”只见文庭起身,朝那女子做礼:“这位姑娘。”他望向诗逸:“我娘子向来直爽,请你不要介意。”舞女听完,不禁尴尬一笑:“如此,打扰几位了。”她说完,匆匆离去,只见诗逸唤道:“姑娘,姑娘!我……我……我不是他娘子,你……你回来……回来呀……”徐罔不禁一笑:“唐姑娘,是要她留下陪文庭喝酒呢,还是?”诗逸不禁道:“当然不。”她见文庭笑得合不容嘴,不禁气道:“徐文庭……你……”徐罔对两人道:“她可是花月楼的头牌,天水。多少男人做梦都想与她喝上一杯。”诗逸对文庭道:“你是不是后悔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反正她还没走远。”文庭不禁一笑:“她是很漂亮,但是,我已心有所属。”诗逸听完,不禁转过头,羞红了脸:“哼,不理你了!”

        一桌海鲜,还有少许美酒,只见徐罔道:“花月楼虽是岛中最好的酒楼,相比宁波杭州,还请将就将就。文庭,你身上的伤暂未痊愈,这酒就少喝点吧。”诗逸(依旧吃醋着)故意道:“只可惜,没有佳人相陪了,是吧?”文庭转过头,望向那舞女:“嗯。”诗逸握起长鞭:“你敢……”文庭故作无辜:“娘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岂敢。”诗逸气道:“徐文庭,我……我真的生气了!本姑娘什么时候是你娘子了?”文庭故作沉思,回忆道:“这个……这个……”诗逸急道:“哪个呀?”文庭对她深情一笑:“那天,在你奋不顾身救我的那刻。”诗逸不禁红起了脸:“谁奋不顾身了,谁救你了。”她望向窗外,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不时微微转头,偷瞄文庭一眼,徐罔见状,不禁大笑起来。

        少顷,文庭猛饮一杯酒,不禁问道徐罔:“徐大哥,那日救你之时,你满身鲜血,究竟是怎么回事?”徐罔道:“文庭,有些事儿,你一定要追问道底吗?”文庭道:“是!为了魏巍与涵琳,一定要追问到底。(他怀疑:那日倭寇进犯龙山镇,徐罔是内应)”徐罔叹了一声气:“他们的事,诗逸都与我说过了。我……我……唉!”文庭盯着徐罔,再次问道:“那时候,你为何会在龙山附近?你,是不是倭寇的内应?”徐罔眼神中透着无尽哀伤:“我之所以满身是血,是因不孝。”他语调哽咽:“……九年前,我整日浑噩,出入赌坊。因为赌债,我不得不离开龙山,在外谋生。机缘巧合之下,我认识了安舵主,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从此,我洗心革面,随他出生入死。一晃多年,我也早已还清了赌债,还在海外娶有一妻,生有一女。”诗逸打断道:“这是好事啊。”徐罔摇了摇头,继续道:“可是我的妻子是个苗疆女子,她是安舵主的女儿,家族宗法有训,娶蛮夷之女如同忤逆,我着实无奈。”诗逸不禁道:“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宗法?”徐罔又道:“村人多口舌,爹娘很是无奈,心中甚是不悦(因为此事让他们在村中抬不起头)。后来,当爹娘得知安舵主与倭寇有所勾结,便趁我回村之时,与族人一起,将我打成重伤……”诗逸一脸忧伤:“原来是这样。”徐罔转过头,对文庭道:“文庭,我并非倭寇的奸细,这就是你要的答案。”文庭沉声道:“徐罔兄,很多话,不必我再多说,你应该明白。你族人对你的所作所为已然说明一切。”徐罔无奈一笑:“有些路,起头了就不得不走下去。文庭,今日我们不谈这些。来,我敬你!”文庭回敬一杯:“徐罔兄,不管怎么说,你是我与诗逸的救命恩人,我应该敬你!”

        酒过三巡,不远的海面上,响起一阵长鸣。诗逸倚着窗,眺望着:“好大的船啊!”徐罔远观着:“这是五峰岛主(王直)的联舫巨舰,此舰‘方一百二十步,可容二千人,木为城,设楼槽四门,其上可驰马往来’……”诗逸讶然:“那不是和郑和的宝船一样?”徐罔摇摇头:“郑和的宝船比它霸气多了。”文庭道:“没想到这五峰岛主竟有如此规格的舰队。”徐罔显得一脸自豪:“东南之民,积拥丰富的航海经验,不仅能计算与测定出精准的航路,发现更多的新航线。而且(在天文航海技术方面)熟练掌握着‘牵星术’。”他指向深海:“巨舰是其次,只有掌握了‘航海之必要’,识得‘日月星辰之变’,方可驰骋于万里海疆。”

        夜近黄昏,徐罔邀请文庭与诗逸至“家”中做客。徐罔的家,位于小岛“东山头”(山顶之处,筑居着三十多户苗民)。

        至家门口,只见安素儿(徐罔妻子)上前迎道:“怎么现在才回来?这两位是?”徐罔的小女儿“轻倩跑来”,不停地唤道:“爹!爹!”徐罔抱起她,一番亲吻:“晓静,想死爹了!”一番相叙,安素儿不禁激动道:“原是徐恩人!要不是你,静儿他爹……”

        这晚,文庭微醉,不禁问道:“徐大哥,岛上为何会有苗寨?”安素儿替徐罔回道:“因为这儿的岛主是个苗人。”文庭又问:“这儿为何叫小蓬莱?”徐罔笑了笑,回道:“明日你自个儿去商市一瞧,便能明白了。”安素儿解释道:“小蓬莱,乃是往来东瀛、琉球与大明的中转地。岛上甚杂,什么样的人你都能见到。(这小蓬莱虽是个小岛,却荟萃各地商客,文化融汇交流繁盛)”徐罔问道:“文庭可曾见过弗朗基人?”文庭摇摇头,徐罔道:“弗朗基人都是金发碧眼,唯利是图……他们的弗朗基炮,威力倒是甚大。”诗逸打断一问:“什么是弗朗基炮?”文庭道:“其实,军营亦有弗朗基炮,这是一种威力强大的火器。大明的边陲重镇,水师战船,都配装此利器,传统火器与之对抗,如同鸡蛋碰石头。”他喝了一口酒,感慨道:“只是如今的大明水师,唉……就说越溪水寨,连一门放得响的火炮都没有。”他越说越气:“在观海卫,有人为了一己之私,竟将火器弹药卖于倭寇,倭寇又用火药来杀害大明的百姓……他们手中的脏银,都是用老百姓的性命换来的,军人之耻啊……”徐罔摇了摇头,恨道:“大明朝早已病入膏肓(官场贪墨横行,百姓民不聊生),贪官,是杀不尽的……”

        几盏杯酒后,只闻徐罔道:“文庭,十几年前,若朝廷废了‘海禁’之令,不再为难我们这些海商,不知你我还会不会在龙山相遇。”文庭道:“既是缘,天意使然。”一旁,只见诗逸拉了拉文庭:“文庭,别喝酒了,喝口茶吧。”文庭道:“不碍事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墨缘文学网;http://wap.mywenxue.org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
加入书签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