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劫难（二）
  有个冷门的成语叫“三人成虎”，出自《战国策·魏策二》，庞葱与太子质于邯郸，谓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否。”“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疑之矣。”“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矣。”庞葱曰：“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郸去大梁也远于市，而议臣者过于三人矣。愿王察之矣。”王曰：“寡人自为知。”于是辞行，而谗言先至。后太子罢质，果不得见。

  该成语比喻一件事说的人多了，就能让人们将谣言当作事实。

  在周边那几个村子，谣言迅速传开。有人说他的腿被压断了，有人说他只受轻伤。而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是他被拖拉机轧死了，脑浆都出来了。他妈当时正端碗坐在门槛上吃早饭，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吓呆了，连眼泪都没有，整个人呆若木鸡。直到他爸从工地回来的时候，把她拉上自行车，她才开始嚎啕大哭。他爸说，平时骑车到事发的桥北村，也就十来分钟，那天却感觉骑了好久好久，脚也使不上劲。再加上老妈在后座上不停地哭，越发显得漫长。这让他想起来爱因斯坦关于相对论的解释：把你的手放在滚热的炉子上一分钟，感觉起来像一小时。坐在一个漂亮姑娘身边整整一小时，感觉起来像一分钟。这就是相对论。

  同样的时间，仅仅是因为带给人的感受，有开心和痛苦的区别，感受到的时长也不一样。他想当时的爸妈，内心一定比手放在炉子上还痛苦吧。

  等他们赶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抬到了旁边的卫生室里了，他正呆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准确的说，是被从脸上压过的车底盘吓呆的。在农村司空见惯的笨笨的拖拉机，从此在他心里变成了铁皮怪兽。而隔壁黄达美家的三个儿子则成为了他心中的小英雄，因为他们能好不费劲地启动和驾驭家里唯一的拖拉机，仿佛天生一般。

  老妈看见他的时候几乎已经瘫软在地了，扑到他身上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了，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以为他真的死掉了：“文钦啊，你不能死啊，你不要吓妈妈呀，以后你和妹妹打架，他再也不说你了。”

  等他真正开口说话，表示他没事的时候，她才稍微缓过来。不过仍旧难以置信地在从头到脚，反复检查了几遍。最后还是坚信他受了内伤，要去医院拍片子。

  而他爸在外面，正给人散着烟，是喜庆的烟，在农村散烟的情况一般是遇上大喜事，杨文钦记得，他爸第二次公开地、大规模地散烟是在他考上大学的时候。他爸平时是喜欢讲话的人，在农村凡是能侃大山的人，都毁誉参半地被说成“这人吹牛凶得狠”。但是那天，杨文钦他爸没怎么说话，估计也是被吓傻了，从死到生、地狱到人间，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

  杨文钦已经记不清后续的事情了，当天去医院拍完片子以后，确认过真的毫发无损后才回了家。第二天，拖拉机师傅送来了4只老母鸡。这在当年，是贵重而常用的送礼风俗，即使是现在，农村的老母鸡还是稀罕物。

  这次事故，很快在周边几个村子传开了，都说他奶奶显灵了，旁边黄达美家的大儿子小庆子（农村孩子的小名朴实而滑稽，二儿子叫二庆子，三儿子叫三庆子，大儿子却叫小庆子）当面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果现在还能遇到他，他一定当面怼他：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因为跟他后面的遭遇比起来，这次死里逃生的事故真的是毛毛雨。而天堂里的奶奶，对他也只保佑了这一次。再一次发力，是保佑了二爷家的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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