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为盗 (1 / 3)
        公元前502，春秋末年，鲁国境内西南方的一处村落。

        “李兄深夜造访，所为何事？”说话者身着夜行衣，背负一个怪异的黑匣，四十有余，剑眉星目，仪表堂堂。此人正是鲁国展王府贤臣柳下惠的胞弟，名为展跖。

        “展老弟别来无恙。近年来你的种种作为，令老朽颇为不解啊。”盘坐在展跖对面的老者，一身麻布素衣。虽然已近古稀之年，但是红颜银须，精神矍铄。单论外貌，竟不比展跖显老许多。此人正是闻名遐迩的道家先贤，老子，本名李耳。如果说庄子让道家变成了一个系统的学派，老子则是道家思想的开山鼻祖。由于其为道学做出的突出贡献，老子与庄周并称为道家之祖，为后世广为流传。

        一个是王公贵族的后裔，一个是神游物外的哲学家，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此刻正共处一室，暗中会面。

        李耳眉宇微蹙，接着说道，“七年前，我将诸多道家心经倾囊相授，只因你天纵奇才，又精通医理，帮助不少鲁国百姓脱离厄难，我希望你将我派‘顺其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流传后世。岂料你野心勃勃，竟叛出展王府，落草为寇。短短数年，你辗转于各地广召盗众，自立门户，并且在去年凭一己之力夜潜齐国盗走了兵符，重创三百骑兵！现在鲁国上下皆称你为‘盗跖’，名声之大甚至盖过了你鲁国君王！你这究竟是为何？”

        展跖没有直接回答，“李兄，我的盗徒曾请教过我一个问题，我现在抛给你，盗亦有道乎？”(注1)

        李耳闻言思忖片刻，说道，“道法自然，你我皆是芸芸众生，生而不有，为而不恃，世间本无一物可盗，何来道焉？”

        “哈哈哈哈…!我的理解恰恰相反，世间万物皆为盗！

        “何出此言？”

        “齐国不顾百姓安危发动长勺之战，妄图侵占我鲁国城池，他们要盗的是国土！鲁国延续西周礼法，大兴苛税试图稳定统治，他们盗走的是百姓的家当！诸子百家争鸣，半生传道授业，其门下千万学徒克己复礼，崇尚三纲五常，他们盗走的是人之天性！你我乃是芸芸众生，苟活于人世之间，每日耗费大量的天地资源，我们盗的是自然的生机！而李兄你，参破了天地运行的规律，并游学著书将这奥秘传于世间，你盗走的是天地之间的大道！我问你，你敢说自己就不是盗贼吗？”

        李耳没有言语。自从他悟得顺应天道，物极必反的哲学理念，自认为早已参破红尘百态，此时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从未想过今晚展跖这的一番言论：难道自己真的顺应天道了吗？

        “李兄。你传授我道德心经，感激不尽。可其中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难道你自己都忘了？世人都认为偷鸡摸狗是盗，令人不齿；那偷家窃国怎么就不是盗了？我若不去偷那齐国的兵符，挫败其势，他日齐国铁骑就会践踏在我鲁国城池之上。当他们屠戮我鲁国百万生灵之时，难道他们就是仁义之士了吗？”

        此言一出，李耳顿感振聋发聩，胸中似有风雷激荡。百感交加之下，缓缓抬头，“展老弟，敢问盗亦有道乎？”

        “自然有了。世间万事万物都有规矩，盗窃亦不例外，都是天地大道的一部分！我盗门之下所有人，一不可烧杀掳掠，滥杀无辜；二不得背信弃义，助纣为虐；盗者须心中有道，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去盗，为了自己要走的道路去盗。我将所有的禁忌写入了十六字训诫，‘贼不见血，窃不走空，惠心不改，盗心不二’！嘿嘿，李兄学识渊博，胸罗万象，想必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听罢，李耳起身将双掌交叉于胸前，一躬到底，“谨受教。”

        同年，李耳提出“无为而无不为”的治世理念，自此以后不再四处讲学，而是逍遥物外，云游八方，于公元前471年在景室山驾鹤西归，即洛阳栾川县秦岭山脉的主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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