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孝真家在一个闹中取静的封闭式小区里，是孝真父亲周照下海以后买的房子，大门口有一座巨大的白色麋鹿雕塑，门口的保安穿着白色的套装，小区里樟树长得粗壮高大，将前排的多层单元房掩在一片浓荫之中。孝真家住在后排的小高层，装得是金灿灿的镜面玻璃，在阳光下闪着亮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新式的房子没有窗外窗，旌城人又爱种花，于是许多人家就把花花草草搬到楼下的草坪上，一个保洁正在给花浇水。周父穿一件宽松的短袖衬衣和灰色长裤，肩宽人瘦，衣服挂在身上，空落落地飘，他朝何苑笑了笑，点了点头，就转到客厅里摆弄他的茶具，也不多说话。周母上下打量了何苑一番，客气说着“坐坐”，便开始进进出出忙午餐。孝真拉着何苑进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何苑慌地将门拉开。孝真朝她笑笑，附在耳边轻声说：“怕我吃了你啊？”何苑瞥一眼门外，有些窘迫。

  孝真向何苑简单介绍了一圈，便径自打开电脑，玩起游戏来。他玩得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对着屏幕，何苑就坐在他身边，虽一点也看不懂，但眼睛除了屏幕也没有地方可放，只望着电脑屏幕表框出神。周母端进来两杯茶，何苑起身接过。又端进来一盆水果，细心切了块，还放着两把精致的叉子，何苑笑笑接过。不一会儿，周母又拿进来一盒纸巾，桌上都被东西放满了，何苑便接过捧在怀中。周母百般的热切让何苑有些难为情，她不知所错地看孝真一眼，他却全然不理会，只理所当然地坐着，手指在键盘上飞，一句话也没有。饭桌上，周母又不停歇地给她夹菜，问她吃不吃得习惯，又把葱香爆炒小排端到孝真面前，说是孝真最爱吃的，请何苑也尝尝。见孝真不动，周母又说，孝真你给小何夹菜啊，这语气好像是在说，你看我家这个木楞楞的少爷，什么都不会。孝真任她和母亲周旋，何苑接应地手忙脚乱，心里有些急，又有些委屈，还有些失落，五味杂陈说不清。在他的家人面前，孝真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觉，他也不帮衬她，好似是她舔着脸皮要来见似的，她也开始不搭理孝真，周父周母以为她是腼腆，心中还觉得这姑娘单纯，其实她这是挽回尊严，心里凉凉的，于是两人之间有了第一次争吵。

  何苑说：“在你爸妈面前，你为什么都不帮我挡挡？”孝真不解父母热情于他又有什么责任，说：“这有什么好挡的，我要挡了，你怎么知道我爸妈的热情。”何苑长吸了口气，说：“难道不是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好像在父母面前，你有了十足的底气，摆出大男人的架势，趾高气扬地可以随意欺负我。”孝真问：“我怎么大男人了，我欺负你什么了？”何苑问：“那我问你，你主动给我夹过一筷没有？”孝真答：“没有。”何苑又问：“那在他们面前，你搭理过我没有？”搭理这个词本身就带有乞求怜惜，自我心疼的意味。孝真答：“这就大男人了？我妈已经这么热情了，我再凑热闹，你来得及吃？而且我夹和她夹有什么不一样。”何苑说：“你认为一样吗？换作平时，你会这样吗，可那晚你就缺胳膊断腿了一样，什么都不会做了，不是欺负是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里，就可以任你搓圆捏扁。”这其实也是长期以来存在她心底的顾虑，今日有了一个突破口，全泄了出来。孝真也不劝慰，只嗤笑道：“我没欺负你，是你自己敏感。”敏感二字让何苑的身体紧缩了下，安静站了一会儿，转头目标坚定地往一个方向走，走了几步，又猛然加快脚步，把孝真丢在了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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