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 其四
  就像是接受了某种暗示，城市开始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出现。面前的海水像旋涡一样出现了一个大洞。城市名叫隐，一切都是不可见的，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吗？我踏上了这片土地，只要不向下看就不会害怕，这个城市的人们大概总是昂着头吧。正这么想着，我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发出了一声呻吟。“唯我。”我俯下身去听，他说的是：“人类是不存在的，这里唯有我。”我吓得赶紧跑回船上，害怕被他们同化。

  这里是神台，高崖上的城邦。自然也不可能去质问他们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建城。高崖极协调而对称，顶部厚重而平坦，却只由一根石柱支撑。石柱约四人高，一人就能合抱。它并不是由什么特殊材料制成，也没有因为承受了如此巨大的压力而变得密实且坚不可摧。若要问我从何得知，就看看石柱旁的那个人吧。他一刻不停地用手中的凿子凿，或者说磨那根石柱碎石像水一样落下来，只要稍有失误，整座城就会倒塌。“你在干什么？”“凿这根石柱。”“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老爷们吩咐的。”反正也不可能理解他们，不如问问别的吧。“这东西一开始有多粗？”“我不知道。上一任干这行的干不下去了，就换了我。我不知道。”一阵风吹来，石屑飘扬了很远。“从哪里上去？”毕竟我还是很好奇。“只有西边的那条绳。”

  绳子看起来一反常态的结实，我顺着它向上爬，感到身体越来越轻盈。终于爬到顶时，我明显感觉到绳子振了一下。我这才发现麻绳的末端只剩下一根细细的纤维，还有两三根像是刚断的，对此我并不感到惊讶。城市分布成环状，崖边高楼林立，城市向内扩张。我很快就明白了原因。仅仅是在崖边伫立半刻，脚后跟已经完全悬空了。我慌乱地向城市内走去，却被人叫住。“我们这里有句话叫做接近死亡就是接近神。并不是说死亡就是神，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勇敢的心的本质是敬畏。”我眼看着说话的那人屁股一点点离开地面。猝不及防一个加速，他全身悬空，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谁也无权嘲弄，谁也无权悲悯。我想欣赏他的坠落，只是出于好奇，却被人强迫着扭回头。“让他无痛苦的死去吧。”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等了很久身后也没有落水的声音。

  底部悬空的高楼到处都是，有些的移动速率已经肉眼可见，仍有些居民没有要搬出去的意思。我向城中走去，由于反应够快，总能即使转头，因而没有看到一具死尸。看样子这个城市的总人口数还是保持恒定的，每分钟都有莫名其妙的熟人从无人的小巷中出现，我感觉我已经认识他们十多年了。这样令人作呕的感受驱使我加快步子，向那城中的蛮荒之地走去。远处是浮动的幻象，他们告诉我，长老们就住在那里。我了解到，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向中心前进——那才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危险的是固执的人心。”他们眉头紧锁，深吸一口气，想前冲了出去。我漫不经心地迈了两步，再抬头望一眼前方。那是此生的使命。

  走近才确认，确实没有什么长老。土地在向外扩散，目标是那个产生万物的中点。由于越到中间土地的运动速率越快，每走一步都更加艰难。他们拼命奔跑，却再也不能前进一毫，终于免不了摔倒而被甩飞的命运。然而我像是超然于世外，缓缓地走向终点，身后的几个人呻吟着倒下。我走向那个扭曲的空间，触摸那万恶之源。我睁开眼，握紧手中的凿子，奋力向石柱砸去，击碎了死神的幻象。再一下，神台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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