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兄与弟
        炙热的岩浆尚在流淌，坍塌的屋舍缓缓消融，被挫败感填满的王子凄仰面躺在残垣断壁之中，心中不是滋味。一阵轻浅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亡天子拨开瓦砾，背手而立，看着他笑道：“你怎么躺在这里？不觉得地上很烫吗？”王子凄不爱搭理道：“你快滚啊！”亡天子无动于衷道：“怎么了？你不是一看到我就有源源不绝的动力的么？还是说你终于承认我这个大哥，不再跟我争了？”王子凄闻言急怒交加，立时便要否定，却又止不住笑起来，无论如何命令自己都无法停住，笑得浑身颤抖，四肢无力，口不能言！

        亡天子见状呵呵问道：“你笑什么？”王子凄此时无法回答，只能握拳捶打地面，震得岩浆四溅！亡天子且不说花，待他笑罢看有何话说。王子凄不由自主狂笑了半刻终于止住，站起身来望着亡天子道：“你究竟来干什么？为什么没有回避我的自觉？非要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按耐不住将你杀死的冲动是吗？”亡天子摇头叹道：“你为什么要恨我呢？虽然在正邪会战之时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让你吃了败仗，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人都是在逆境之中才能快速成长不是么？”

        王子凄哼道：“我现在走在修罗之路上都是拜你所赐，我不该恨你吗？”亡天子皱眉道：“你的逻辑怎么这么野蛮？只要自己认定就能不顾客观事实么？”王子凄哈笑一声道：“要你管！”亡天子闻言不由失笑道：“知道么？你这一句就像在跟我撒娇一样。”王子凄挤出大小眼怒道：“你敢占我便宜！”亡天子不以为意道：“为什么你们每一个都是这样？都不敢正视自己的心，用谎言与恶意将之武装，隔离与伤害自己珍视之人。我究竟要如何妥协与退让才能让你们都回到我的身边？”

        王子凄听出亡天子话意，哼道：“终于要打了吗？没有用的！无论你如何做作，我都不会上你的当！你越是谦卑温和，我越是觉得你虚伪傲慢！要我回头，就把我打趴下，打到我痛哭流涕，打到我认错悔改吧！”亡天子叹道：“看来为兄今日不得不当一回严父，狠狠教你一回！”王子凄哼一声，就要动手，亡天子却做制止道：“你有兽王之子助阵，要我怎么教你？公平一战吧！”王子凄闻言一愣，随即大笑道：“很好！但既然你已向我提出要求，我亦要你答应一个条件！”亡天子道：“你说。”王子凄便将符拔释出体外，道：“放下你的非吾邪琴。”不能用非吾邪琴，即是不能用逆弑三决，同时体内邪元将无法得到及时补给，对亡天子来说损失不小，但他没有犹豫，立时解下非吾邪琴。

        王子凄向符拔密语数声，令其到玉奴所在看着，随即展开风火双轮，摆好架势问道：“你准备好了吗？”亡天子从容道：“来！”王子凄风火神诀火力全开，上手便是至高意境，身化风火滚滚而来。亡天子丝毫不乱，也不使无我剑，待风火临身，脚尖轻点，往后一仰避过锋芒，轻道一声：“这招不是只有你会的。”随即周身雷光大耀，整个人竟化成一团电芒，反击王子凄。王子凄不知亡天子之雷殛天诀练到火候亦能化实为虚，无形之体差点被击回原貌，随即把定心神，重又迎上。

        两人以无形之体升入高空缠斗，相互逼迫，谁先被逼露出行迹，谁便落下风！然而，两人耐力都甚惊人，一时半刻难分上下，王子凄虽有双刀在手，却无法斩断雷霆，何况亡天子体内有无我之我护持，周身剑意澎湃，即使实体被斩，也不见得就会有所损伤。

        大漠天日逐渐昏暗，之前炎流大火引起水汽聚集，不多时，闷雷滚滚，倾盆大雨无预警而下，将恶斗中的两人暂时分隔。亡天子望着在滂沱雨势中周身火苗乱爆的王子凄，笑道：“天公不助你，认输如何？”王子凄狂笑道：“痴人说梦！”随即凝聚火元，变化实体，防止外方真元因雨势而自动消耗。亡天子见他现出原形，也不占他便宜，变回原样。王子凄见状怒道：“你敢看不起我？”亡天子笑道：“你究竟想赢还是想跟我抬杠？选一项吧。”王子凄轻哼一声，发动天劫炼诀，风轮一抛，回旋呜咽，以风力限制亡天子身形，随即双指抚火轮刀身，一刀凝乾坤倒转之力，静默而来！

        亡天子眼神一变，道：“如果你还没得到离印，这次大概也胜不过我。”随说，天地一震，双手法印一结，向前一推，虚空立现一巨型兽面钺头，獠牙外露，口中吞吐雷电，横亘天半，犹如坚不可摧之神盾，强势挡下王子凄绝杀一刀！

        反震之力犹然强悍，王子凄握刀之手青筋爆绽，吃了暗亏，眼神却更凶狠地盯住亡天子。亡天子不以为意道：“讶异吗？想知道我究竟还有多少底牌么？”王子凄不屑道：“卑鄙小人，永远偷藏一招，关键时刻将信任你之人推入万丈深渊！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我需要讶异吗？”亡天子哈笑道：“为什么不能是关键时刻挽救信任我之人呢？”王子凄哼道：“你救得了谁呢？”亡天子道：“你或者是一个。”王子凄大笑一声道：“省省吧！何时变得这么正义凛然的？作为一个邪道弟子，用这种充满正气的法诀你不会感到惭愧吗？使出你尸罗门的邪门武学，让我看你的真面目！”亡天子笑道：“我以邪道武学胜过你一次，这回便用正道武学再胜你一次，证明无论是正是邪，你都赢不了我，你不服么？”王子凄闻言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动脑经要突破兽钺防御。

        其实亡天子此时只用震印及雷殛天诀，辅以无我之我剑气，半点不动体内邪元，因为非吾邪琴不在身旁，若动用了邪元，无法得到补给。不仅如此，为了平衡体内正邪，邪元一旦减少，震印与无我之我便会自动调节，一并减少，后果便是总体修为的减弱。如今只用正元，便能时刻维持最佳状态，立于不败。王子凄自然不知道这些，还以为亡天子真的在卖弄所学。

        “可恨啊！为什么他的真元似乎源源不绝，没有穷尽之时？难道这就是原初八印的神妙之处？若真如此，离印我非得到手不可！”王子凄在心中暗自盘算，又见兽钺横空，自问凭他此时的力量与速度似乎没可能突破，若再战下去，随着真元进一步消耗，只有吞败的下场，便放狠话道：“这场胜负暂时寄下，等我得到离印再续，届时必教你好看！”亡天子只是笑，并不撤去兽钺。王子凄见状额头冒汗道：“怎么，你不敢放我走？”亡天子笑道：“你不是让我打到你痛哭流涕，磕头认错吗？怎么现在却要停战了？”

        王子凄斜挑剑眉，怒道：“谁说要磕头了？”亡天子笑道：“都是一个意思，往死里打就对了。”王子凄又怒又急，怕亡天子真的要把他痛打一顿，皮肉之伤算不得什么，但是侮辱却让人无法接受，其势又无法甩赖召回符拔相助，只得忍气吞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大哥，哪有如此相逼的手足？非要自相残杀么？”亡天子笑道：“这个问题通常是我用来问你的，你并不给我真实的答案，但不要紧，我会给你我的答案。无论是兄弟也好，父子也罢，夫妻亦可，为什么只是多了这样一层关系便不能相互厮杀与背叛？你背叛过我，你也时常想杀死我，父亲也是，但你仍然是我的兄弟，他仍然是我的父亲，我不会因此便不认你们，便恨你们。同样的，我自然也可以试着杀死你们，背叛你们，你们也不该因此就对我改观，我仍然是你的大哥，父亲的儿子。所以，现在你准备好受教了吗？”

        王子凄闻言大骂道：“歪理！歪理！你这个武林败类！连基本的伦理道德都丢弃了吗？”亡天子淡然一笑，收回雷霆兽钺，道：“我们身上都流淌着父亲的血，你我都是一样的，不用说的我好像不是人，你却是正人君子一般，我知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吧？”王子凄大声否认道：“你想拖我下水？没这么容易！我们虽然同父，母亲的差别却很大啊！你娘根本不是有血肉之躯的人好吗？而且你继承了亡天子的名字，成了亡者一脉的末裔，我不是！我姓王，而非亡，跟你大大不同！”哪耶一直是亡天子心中一块禁忌之地，不太愿意去触碰，如今被王子凄掀开，不由有些动怒，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转而付之一笑道：“有时候一个人的想法并非只有本人才清楚，有时候甚至连本人也不清楚，你现在可以不承认，但终会有你承认的一日。现在我没空陪你了，回中原去吧。”说完便要离去。

        王子凄叫住他道：“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亡天子轻笑一声，没有回头道：“你自己去感受吧。”话落飘然而去。王子凄望着他的背影自语道：“你让我正视自己的心，但你又是怎么做的呢？真是没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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