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章 短暂的对话
  我没有和方醇交朋友的打算，尽管目前他给我的印象还不错。姚婧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和她有关的一切人事物，只会触动我陷入关于她的痛苦的回忆追思中。我低头用鼻子舒了一口气，尽量平淡地说：“都已经过去了。我知道你和她的关系很好，但相信我，我至少是这个学校里最爱的她的人...”我停顿了一下，补充到：“如果还有其他人，应该也是何关飞。”

  方醇听我说到自己时，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但我说到阿飞的名字时，他却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嘴角微撇，脸上出现了一闪而过的不屑的表情。我看了一眼树林外七号楼的方向，正有学生从那里陆陆续续聚拢或散开，不想拖太久，于是干脆对他说：“马上就要拍照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到时候再聊吧。”说着，不等他反应就站起身准备离开。“程正林。”方醇突然用大了一些的声音喊住了我：“不要对错误的人施舍你的仁慈。”我愣住，听出他的话语包含着深度的意思。我转过头看着坐在长椅上的他。四目相对，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笃定和坚定的光芒。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上次在网吧遇见他时，他给我的感觉只是一个微胖的有些拘谨的寻常学生。此时看着他，却感觉他身上冒着温热的火光，散发出向往真相和正义的光。我在心里嘀咕，难道减肥真的对一个人影响这么大？这当然是假的，这些观感的改变并非来自外在。要么就是姚婧的死对他影响大到改变了他的“气场”，要么他本来就是一个充满正义感且认真的人，只是我对他不够了解。

  尽管他的话语引起了我和他继续沟通的话题，但看了一眼七号楼渐渐聚拢的人群，我也明白此时的确不是说话的时候。犹豫片刻，我对他说：“等拍完照，有时间我会联系你的。”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露出一丝欣慰笑容的他坐在原地。

  归队后没多久，就轮到了我们班合影。我和另外三人很自然地站在了一起。本来以为爱管闲事的老张肯定会悄悄问我些什么，可他竟然一句话也没说。等到合影结束，阿飞才在我旁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方醇……找你有什么事？”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他们三人中任意一个问询情况，但依然感到心惊了一下，心跳也加速了一些。“他……”我犹豫片刻回答到：“他问了一点关于姚婧的事。”阿飞听到这个有些含糊其辞的回答轻挑了一下眉头，然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老张站在几步外，听到之后快步走到旁边问：“问姚婧的事找你做什么？这家伙难道是来调查阿飞的？”他语气非常不满，声音也大了一些。把还在和其他同学打招呼的老九也吸引了过来。老九一脸疑惑看着我们，我只好又把情况跟他说了一下。他抿着嘴侧目看了一眼阿飞，见他面色如常，迟疑了一会儿说到：“也没办，既然那个男生是姚婧关系很好的朋友，那他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也是很正常的。阿飞，你不用放在心上。咱身正不怕影子斜。”阿飞看起来有些疲惫，轻轻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说什么。他的嘴唇有些干，看起来毫无精神。老九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再说些什么，辅导员突然在旁边喊了起来：“好啦好啦，这边都拍完了咱们就走吧。大家尽量在一起走，不要分散。咱们到图书馆门口集合。”

  图书馆其实就在七号教学楼边上，路程很短。但辅导员的叮嘱确实并非多此一举。我们跟随着大队伍，却见两三个男同学突然拉扯着半蹲着身子突然溜出了队伍。不多时，等我们都到了图书门口时，那几个男同学还迟迟没有归队。辅导员等了一会儿又急又气，打电话催促他们赶紧回来。过了一会儿，才见几个人从食堂方向匆匆忙忙跑回来，有两个边跑还边捧着包子啃。我们准备看好戏，但辅导员没有发任何脾气，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像没到毕业这样的离别时分，以往再不喜的面孔也变得柔和起来。

  我突然想到我初中，算是班上的顽劣之一。虽然我极少去伤害其他同学，但要说干扰他们学习之类的事，确实没有少干。我最安静的时候，当属上课无聊在课本上涂涂画画，或者屏蔽外界课堂环境，写一些异想天开的时。

  初中快毕业那阵子，有一次写了一本恐怖，在班上传阅甚广。恐惧是具有共通性的情绪之一，也是最容易调动的情绪之一，所以这也算是写作初期的“投机取巧”。这件事被一向对我心存不满又无可奈何的班主任发现了。是一个同学在英语课上看那本我被传阅的手稿时被英语老师逮住了，然后告发到班主任那里的。

  我在办公室站了几分钟，等班主任走进来时，手上拿着那本被没收的手稿。我在我面前的座位坐下，仰头看着我。我心里有些慌张，但表面上只是低着头一脸平静。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打开了那本大概只有两三万字的快速翻看了起来。我站的很直，呼吸也小心起来，害怕打扰到他。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然后把书放在桌子上，微笑地跟我说：“你以后想当作家吗？程正林。”我那时候根本没有认真地真正考虑过这些事情，此前别人问我这种问题，我总会回答“科学家、警察甚至老板”这类的身份职业，不是因为我真的如此想，而是我觉得这样的追求会让别人，尤其是父母觉得我更有出息。

  班主任的问题进入了我的大脑，让我不禁认真思考了起来，我决定当作家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它比“科学家、警察、大老板”之类的身份适合我吧。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告诉他当作家就是我的追求和目标。他接着翻开那本手稿，开始翻动，在其中几页停下，对我一一指出其中一些有悖常识或者不符文风的内容。我有些不好意思，脸也有些发烫了，心想他该不会要借此来讽刺我吧。班主任合上了书本，很郑重地告诉我，写作是需要常识积累和素养的。而对于还是学生阶段的我来说，学习是最有效最快速提升我的素养和积累的渠道。他没有说太多，大概几句话就说完了。最后他拿起那本手稿，看着它犹豫了片刻，然后对我说：“这本书就给我收藏了，可以吗？等你以后成了作家，我再去书店买你的其它作品。”我心里那是仿佛被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重重点了点头。我想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心底深处埋下了一颗向一位作家的方向成长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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