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接头
  宿醉的第二天，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阿飞依然在桌子前奋笔疾书，赶稿写书。老张依然在电脑前玩着游戏，偶尔出门不知道去图书馆还是哪儿。我呢，似乎也和以前一样混着日子，兴致来了也学着阿飞写写书。在校刊发表的几篇要么就是烂尾，要么就是不了了之，写作的兴致大不如前。

  从阿飞的叙述中了解了他的视角里，姚婧之死的前因后果，按理说我应该尽早给姚叔叔一个交代。但我迟迟没有打过去那个电话，不知为什么这时候倒不觉得着急了。似乎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主动联系姚叔叔，其实这时候已经没有逃避面对的想法了，只是很自然地觉得即便我不去主动联系，姚叔叔也会想以前一样很自然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当然，我不可能在寝室坐等他上门来访，所以我出门的频率比以前多了些。换做以前，我一天顶多出门一两趟，是去食堂。现在则是一日三餐几乎都会准时去食堂，偶尔也会去别的地方转悠一下。

  大约是第四天的时候，我在食堂吃完晚饭准备转悠一下就回寝室。这时候姚叔叔终于出现了。他像是有备而来，在食堂门口拦住我，给我递了一瓶水。我没有开口他就猜到我已经完成了任务，拍拍我的肩膀说“辛苦了，走走吧。”

  我点点头，朝操场的方向指了一下，决定去操场散散步。一般没事的话，阿飞和老张是绝对不会到操场来的，所以这样我也不必担心会被撞个正着。学校的操场面积挺大的，围着的一排路灯照耀下都依然会有无法被照亮的区域。路灯发散出橙黄色的光线，让操场反而更有种静谧昏暗的感觉。每天都会有不少人在操场上跑步或者散步，虽然人数不少，但因为操场很大，散落的人群就显得零零散散，操场也显得空空荡荡。操场边上有一个非常高大的看台，座位至少得有十排左右，每排都和偌大的操场并宽。已经见面了很多次，渐渐地我对姚叔叔从一开始的敬惧变得坦然了。姚叔叔从面相来看平时应该是个比较严肃认真的人，体型也比较大块儿，所以一开始我对他有种天然的畏惧。当然，另外一方面也是不愿面对一个丧女悲痛的父亲，何况那个女孩还是姚婧。后来和姚叔叔的几次见面，虽然我内心始终有种警惕感，但的确可以感觉到他在有意地向我展示出友好而耐心的一面。

  我们没有什么多余的寒暄，我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我为了套话假意请阿飞吃饭喝酒把他灌醉了，所以也不必担心阿飞说的是假话了。谈话的内容几乎是复制了和阿飞交谈的收获，只是我侧重讲述的事姚叔叔此前跟我提过的关于车门故障的问题。我明确表示车门的故障绝对不是阿飞故意造成的，一边解释一边不经意观察他脸上表情的变化。他脸上并没有出现我预想的失望和怀疑的神情，而是一反常态的平静。我指的一反常态，是说他此前对阿飞抱有的那种笃定的怀疑态度，而此刻的表现似乎对我的反馈信息早有预料。我抛开这些想法，耐心地把获取的信息同他讲完。等我们边说边走，快要讲完时，不知不觉绕了操场走了两三圈，走到了大看台之下。我体力不太好，刚吃完饭肚子也不大舒服，于是顺着台阶领着姚叔叔走上了看台，找了一处位置坐了下来。姚叔叔没有对我的一通陈述发表什么意见，他陷入了自我的沉默中。于是我也安静下来，放眼望着操场上零零散散的人们。

  我以前有一项引以为傲的能力，就是可以将自己设想成所见所识的另一个人，去感受另一个视角下的世界与人生。这听起来好像人们常说的换位思考，但其实并不一样。操场上有一对老夫妻，大约六十多岁的样子。他们在操场上并肩退步走着，老年人好像有很多都觉得倒着走路会有强身健体的效果。吸引我的是他们之间的那种默契，好像有个无形的绳子把他们牵在一起，他们边倒着走，边聊着天。我突然把自己带入到了老爷子的视角里，好像自己经历很多人世浮沉，一切到了白发苍苍的年纪，都显得只如白驹过隙。身边有个相互依赖的老伴，大概就是生活最大的馈赠吧。思绪缥缈间其实我并不会想太多具体的事，只是去感受那种本部属于我的心境。

  “那个吊坠你带了吗？”姚叔叔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感受。我收回心神和目光。看了一眼，他正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我犹豫片刻从口袋拿出了那个小猫吊坠。我把它捧在手心，这些日子几乎随身携带，因为对我来说这是纪念姚婧的最好的物件。姚叔叔看了一眼吊坠，然后很认真地看着我，问到：“你之前说想把它和姚婧葬在一起，现在姚婧的后事我们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如果你还有这个想法的话，我可以帮你处理。你想好了吗？”我一时有些犹豫，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接着说：“如果你想留着那就留着吧，做个念想也好。”我攥起手掌，把吊坠握起来，长舒一口气望着漆黑的天空陷入了沉思。姚叔叔也不急，在边上沉默了下来，静静等着我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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