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酒话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静默地坐在大棚子地下，一边吞云吐雾抽着烟，一边看着对面街道旁的树木在大雨的洗礼中摇晃着枝叶。如果说这晚的请客是一个局的话，那必须承认之前我对阿飞是多多少少有一丝隐秘的怀疑的，至少再和姚叔叔见面之后是有的。不过随着啤酒箱子里的酒瓶一个个空了，阿飞撑着醉意和我袒露心声地一番交谈，我已经打消了对他的任何怀疑。我绝对不会怀疑阿飞会假借醉意伪装自己来欺骗我，这是我对他基本的信任和了解，如果连这点都无法做到，那我根本不会把他当作朋友，也没必要做这个局。所以证实我对他的信任是对的之后，我的内心不免有一些羞愧。这只是心情复杂的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源于姚婧和我的关系。虽然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的姚叔叔曾经诚恳地对我说过“作为一个朋友，你已经做到很好了，你没有对不起阿飞。如果真要说对不起，我倒是觉得你对不起婧婧，。”没错，我也的确觉得对不起姚婧。明明最初是打算替阿飞牵线搭桥，却没有说明来意，和她产生了莫名的情愫，最后又莫名其妙地抽身离开。

  老九说过我总是拖泥带水、优柔寡断，这种性格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我之前虽然很认同，但还是没太当回事。直到那件事之后，我才后知后觉，暗自痛骂自己太不干脆了。这件事阿飞是不知道的，但姚婧后来却是知道的，所以我知道姚婧肯定对我有怨念。至于我呢，我对姚婧是什么样的感情？我自己也说不太清楚，至少那几年我都想不清楚，也不太敢去想。和姚婧一起那段时间，我只觉得日子真好。如果说平时的日子是六十分的舒服，那和她一起那阵子就是八十多分的舒服。一百分？那是假想，不存在的。不过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也觉得像是假的，像是一场梦，一场与现实反差巨大的梦。姚婧还活着的时候，我就极力避免与人谈论她。姚婧走了之后，我更加不想去提及她。但一定要谈谈的话，我必须承认，我对她动心了。正可谓是发乎情，止乎礼。我想姚婧对我应该也有类似的情感，这不是出于盲目自信，而是从之后她对我或疏离或贴近的态度感受到的。但，阿飞提到的和姚婧最后的那段对话却让我产生了一丝怀疑。那个叫方醇的家伙是何许人也？难道姚婧是因为那个人和阿飞分手的？那为什么...我心里冒出一个个疑问。不过关于那个人我倒没有太过纠结，说不好奇是假的，只是此时姚婧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再去探究那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我平时是个比较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在心里还是希望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姚婧能够安宁一些。

  “咣当”一声，大排档店内突然传出声音，把我从思绪中牵扯出来。我投眼望去，看到里面有几个人人正凑到了一起，仔细一看，中间是倒在地上的阿飞。我弹射般马上站起身，向店里走去。老板娘一边紧张地问他“没事吧”一边和两个顾客正围着阿飞准备搀扶他。阿飞撑着边上的凳子站了起来，手肘上已经磕破了皮。阿飞笑了笑说：“没事儿，没留神踉跄了一下。”我赶紧扶过他，看了一下他手肘上的伤口，还好没有磕到脑袋之类的地方。阿飞谢过老板娘，随着我的搀扶牵引回到了饭桌上。他摔了一跤之后感觉人的精神也被摔没了。我给他倒了些水，跟他说：“酒就不要喝了。我们也喝尽兴了。再喝怕是一会儿就得在这个棚子底下过夜了。”阿飞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虽然酒已经停了，但看阿飞的样子，显然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阿飞每次要讲些事情，总是习惯边抽烟边讲，我知道他肯定还有话要说，于是很配合地给他点了一根烟。他抽了两口，却没有马上开口。大概是酒意上头还没有缓过来，或者是脑海里交织的回忆太杂乱，让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才缓缓直起身子开始继续之前的话题。“你们其实都高估了我那段时间赚到的钱。我赚的那些钱就算没有买车，也没有多少。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去买一辆对我来说完全是奢侈品的轿车呢。那辆车其实无非是用来证明我的“成功”的吗。，说白了是我的自卑与虚弱作祟。所以对我来说，它只不过是个彰显身份的工具罢了，我只求这一点。。他说着转头看着我，认真开口：“那辆车本来就是出过故障的二手车，所以我才会买得起，才会舍得买。”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怔住了半天不知说什么好。阿飞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棚子底下陷入了沉默，除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我的耳朵里听不见其他声音。我终于明白阿飞的自责内疚是由何而来的，可是此时此刻我又不想再去指责他什么。许久之后，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所以，导致姚婧发生意外的原因，是那辆车原本就有的故障吗？”我开口确认。阿飞吐出一口烟，烟雾缥缈，让他不由皱眉眯眼。他没有看着我，微低着头瞥向一边，说：“安全带的问题多半是，可是车门我不确定。”我感到一丝疑惑，准备开口询问，他接着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次回学校之前在老家发生的事吗？”我愣了一下，然后从脑海里搜寻那一截相关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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