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睡不着的夜晚
        老九离开寝室是两个月左右之后的事了。在那两个月里，他每天都比以前睡的更晚，起得更早。为了即使挂读之后也不至于在最后毕业的时候拿不到**，他得更早地补一下剩下的课程，另外还得为即将开始的经商的生活做准备。能和老九保持几乎同步的作息的只有阿飞。我和老张，一个睡得早起得也早，另一个睡得晚起得也晚。

        阿飞不同于老九，他没有需要提前准备的学习和不同生活的必要，即便他之前因为一些事错过了一部分课程，但以他的聪明才智早就不算什么事了。要说生活习惯说不通，阿飞以前的生活习惯和我很接近。

        有时我偶尔睡得晚些时，会看看其他人在做什么。老张有时在看书，有时在玩游戏。老九大部分时间都在为经商工作做准备，偶尔不在寝室的时候，那多半是跟女朋友约会去了。听说小莉知道老九要去自己家公司工作之后，执意要陪老九一起挂读。但是她学习比老九稍差些，家里的意思应该也是希望她老老实实在学校呆着，所以老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住她。阿飞晚睡的时候经常在椅子上坐着发呆，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本子，像是在思考着要写什么东西，但是大部分时候看起来就只是在发呆而已。有时候在椅子上坐累了，就会起身出门到走廊阳台站一会儿抽根烟。这种时候如果我还没睡觉的话，多半会陪他一起抽根烟。

        “你最近怎么睡得越来越晚了，起得倒还是那么早。”我提醒他：“睡眠不足可对身体不好。”

        他没理我说的话，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你觉得我以前那些诗写得怎么样？”

        我奇怪地看着他说：“怎么了？大才子你开始自我怀疑了？”然后说出自己的想法：“你的诗还有那些散文之类的，很多都是获了奖的，完全可以说明它们的优秀，还需用我多此一举来评价吗？说起来我是一直很佩服的。因为对我而言，越是抽象的意向越是难以描述，能用这些模糊的虚幻的辞藻去表达自己的情绪和内心世界，我自认为做不到，我一直很羡慕。”

        阿飞笑了笑，看起来却有点像苦笑：“可我总感觉以前写的那些东西太虚妄，不真实。以前我相信很多很多东西。比如善有善报、比如付出就会有收获、比如人和人可以相互理解，建立共情。但是现在我觉得，有时候我觉得，好像很多时候并不是这样，我抓不住这个世界的规律。”

        我有些不太理解他的意思：“规律？你想要找到什么规律，这世界本来就没什么规律吧。”他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规律，说不清楚。但是你不觉得付出就会收获回报、因果报应这些都是朴素的真理吗？”他皱着眉头似乎满脑子不解。我听他说因果报应什么的，调侃：“阿飞啊，你该不会看破红尘要出家了吧。”阿飞果断地摇摇头说：“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然后又说：“虽然我不排斥宗教信仰，但从来不相信神鬼之类的东西。但话说回来，对于那些迷茫的人来说，选择一种宗教信仰很可能是更好的决定，人都需要信仰，有信仰的人才有可能幸福地过日子。”

        我把手肘靠在阳台上，用手撑着下巴，笑着问他：“可是咱们国家大多都是你我一样的无神论者，或者说无宗教信仰者。他们不都活得好好的没？”阿飞耸肩说：“是啊，可是人们总有些其他信仰。宗教信仰是最虚伪的，却是最稳固的。而我们生活中，很多人都有一些朴素的信仰，就像我说的**之类的。法律也是在维护人们这些信仰。工作就会有报酬，做好事就会被表扬，这是大多数人的普遍信仰。这些信仰啊，最真实，可也是最容易动摇的。”

        “法律算是你说的那种信仰或者规则吗？”我问。他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法律是一种约束的规则，有时候是为了维护人类的底线。信仰是更崇高也更缥缈的东西。”“那你信仰什么？”我问他。他说：“我也秉持着这些朴素的信仰——付出就有回报、真诚可以换来真诚。当然，谁都知道这些事情总有例外，任何事情都会有例外。但至少信仰就是相信它是普遍存在的、合理的、正确的。”我想到他之前说的话，问他：“那现在这些信仰动摇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现在很多事情不再理所当然地正确了。一开始我觉得是我遇见的事情不正常，后来慢慢发现那些才是正常的。倒是我有时候把问题看简单了。呵～唉！真是可笑。”

        虽然我没有完全理解他表达的意思，但看得出他心情有些消沉，还是拍拍他的肩膀说：“有时候把问题看简单一些，其实是一件好事。”

        他摇摇头吸了一口烟，然后问我：“所以你觉得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有规律的吗？”我思索片刻、犹豫地回答：“应该是、大部分都没有的吧。”他一开始吸烟一口能吸掉不少，有时候会因此呛到，后来就每口都吸少一点，但是频率次数就明显多了。听了我的回答他仰头说：“没有规律，生活就会越来越乱、越来越糟。”我点点头表示认同。他把烟头掐灭，对我说：“为了健康，为了生活更好，早点睡吧。早睡早起，规律生活。”说完我俩一起回寝室睡觉。

        虽然说着要早睡早起，可是阿飞还是没有早睡多少，早起倒是和往常一样完成的很好。我初高中时期就几乎一直做到早睡早起，作息时间算是比较规律的，我自认为也是比较健康的。但环境总是能影响人的。以前刚上大学时，寝室里我们四个睡得最晚的就是老张，偶尔老九也睡得很晚，我和阿飞睡得会比较早一些。但后来，我莫名其妙地就发现，只有我一个人会在十一点之前就睡觉。开始，我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我想就算他们三个作息不规律，也不妨碍我早睡早起啊。除了老张偶尔打游戏时声音会比较大，其他人到了晚上会很自觉地收住声音。就算是老张，提醒几次之后，他也不会再开很大声音玩游戏之类的了。这样看来，好像我早睡早起的优良作风不会被干扰了，但时间久了我就会从偶尔和他们一起晚睡，到慢慢几乎和他们一样晚睡。到最后，我偶尔会想，十一点睡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原来是以前我的想法不正常了？我猜阿飞自我怀疑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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