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墓色土
        毕竟是年轻力壮，何奇一路攀爬这不算太高的黑石山步伐轻松，纵然足下是地热的烫灼。花了不过半个时辰，何奇攀至了山顶。

        可眼前的景让何奇怀疑人生了。只见偌大的山谷，全是黑灰色的印记，凹凸不平处有的像打铁水倾倒在地的洼坑。让人琢磨不透的是那条像火球滚过的印记，目测有丈宽，蜿蜒，一路延伸至远方。何奇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该是酉时了，再不寻着回家的路，饿肚子不说，在这冒着热气的地蹲一晚上，自己会成城隍门口矮子叔熏的兔肉干。一想到吃，何奇更觉腹中空空，恨不得马上奔回城里去。然眼前似乎是何奇迷路了，在他不熟悉的地界。空无人烟，要命的是地热的烫灼已经让何奇有点怀疑自己的足成了烤猪蹄子。只是他不是好人家的儿郎，没爹没娘疼，足三里处那烫伤的碗大的疤，是他十岁那年城隍庙的老鼠打翻了烛台，起的火。他被矮子叔救出时都不省人事的，醒来时发现自己脚上都留下碗大的泡。因着无钱医治，是庙边上住的的张婶子给他采了草药，熬了给他。扛过了发烧的几天几夜，何奇活了下来，疤也留了下来。

        何奇踱步，把裤腿卷起，既然看不清方向，干脆去看看这印记是啥，通向哪。径自往印记走去。

        印记是比周围要深的焦黑色，何奇伸手探地上的灰土，发现手感细腻而且温度很舒服，不像刚刚一路来时的土粒温度烫灼。想着自己的双足在临时脚套也闷了几个时辰，干脆摘了脚套，来个赤脚舒坦。当何奇除了脚套看见自己的双足的时候愣住了。嗯？啥情况？脚上不但没有预料中的水泡，反倒是光滑，还加上洁白！要知道多年的苦日子，没有一双好鞋的何奇，原先的粗糙的足底，还有厚厚的茧层。此刻的光洁，让何奇怀疑眼睛出了问题。又弯腰扳脚，看足底依然是不像是自己的皮肤，难道是这苔藓皮能美白？那是好东西啊，想到这何奇把刚刚脱下的脚套里的苔藓皮又继续兜着起来，张婶脖子那个骇人的色疤，能不能用上，好歹婶子心善，不是那几日的草药汤，何奇可能命殒。拿回去给她涂抹。

        光着脚丫的何奇踏着细腻又温热的灰土，不过走出百来步，徒然发现自己足三里的旧疤，泛出了粉色。？一脸懵的他摸了摸疤痕处，发现除了有点痒痒的感觉，并无其他异样。又看看足下细腻的粉尘，又捧了两把，一起跟苔藓皮兜着，不知道是啥玩意，想着回去可以问问凤冠楼的说书李，他应该知道些这些玩意。

        瞅着天色要暗，何奇加快步子一路往前，约莫半个时辰，何奇才走到印记路的这头。才发现自己似乎是眼睛出现幻觉，印记的前方没有了黑焦的土，也有的草，看见的熟悉的树，绿色一片。何奇揉揉眼，再看，确定了眼前的绿色不是幻觉。小心翼翼靠近印记边缘，伸腿探了探。足下是实心的地面，何奇大喜，自己走出来了。不禁狂奔了起来，这几个时辰的黑色，差点没把他吓哭。然他回头看向印记方向时，却发现自己刚走出来的地方也是绿色一片，不再是黑色印记的景。连带他刚爬过的黑石山，也不见影。嗯？自己魔障了嘛？啥玩意？幻觉？若不是衣服还兜着黑色苔藓皮和那两把灰土，何奇都怀疑自己做了个梦。

        何奇摇了头，又低头看自己白嫩过分的足，瞬间觉得不好，自己七尺的大个子，配这白嫩的脚丫子，别人不笑话。遂又寻了溪，用溪水和了些衣服兜里的灰土抹在了腿上，掩盖住足部肤色。看着两腿的泥巴糊糊，何奇有点佩服自己，这样也行，哈哈。这样谁都不知道自己的腿白了。满意地寻路，往城方向走。

        天色暗下来，远远看见是熟悉的灯景，何奇才松了口气。可算回来了。

        陆坛城是个小城，不大，却因为旧时出的状元多，皇家恩宠盛，赐了城灯，挂在城墙头，远远便能见着。

        穿过挂着小红灯笼的长安巷，城隍庙里也亮着灯。平时是何奇回来才点灯的，今日是初一，所以是有善男信女来添了灯油燃起了香烛。何奇老远闻着香，喊矮子叔，来个腿！那边在城隍门旁开着烧烤摊子的矮子叔笑起应声，有！这种情形，是给何奇每日帮干苦力时的动力。干活，有肉吃啊！

        常年的烟熏让刘矮子本不白皙的肤色越发的黝黑，中年发福的油肚子，加上一脸的眯眯笑眼。他对这庙里长大的何奇，心是怜悯的，当年不是他发现火烧了，这娃就被烧死庙里面了。每思及，都是给何奇偷偷切些腱子肉，没想奇子倒是争气，豆蔻之年身板子却有了七尺。又因奇子打小就吃他烤的肉，何奇的身高，理所当然成了刘矮子的活招牌，那些家里人身材不高大的人家，都爱带刘矮子的烤肉回去给自己家娃吃，都盼着也能有个大高个子。所以刘矮子的烤肉摊子不大，却生意不错，每逢初一十五，更是有小娃子在摊边等烤肉出炉。刘矮子也是知晓何奇无依，所以把兔子腿给留着。

        今日亦是初一，他看着何奇两腿泥巴子都不曾清洗，像责自己家孩郎一样，这娃子，腿都是泥巴子也不洗洗，不洗不给吃啊。何奇嬉皮笑脸，熟练转小摊后放肉架子，取了兔子腿，又放了手上的碎银子，边咬边回，吃了洗吃了洗。往庙里走了。

        往日何奇是在摊边上吃的肉，吃完才回庙里的，一是庙里有香火熏眼睛，二来何奇也爱听摊子上各家来往的人谈天说地。今日是为着两腿泥巴子，回了庙里。

        庙是供着神灵，所以何奇不会在庙里吃肉，都踱在庙边的小草棚吃食。草棚原是建来给过路官员停马歇车的，何奇年幼无依，官府安排来打扫的衙差，无论换了谁来，都不曾赶过何奇出去，何奇人小也懂事，也把草棚当家，收拾好，官爷来了，小嘴又甜，见人就说官爷威风，年长些挣着了些钱银，也懂得偷偷放点在棚里唯一的桌上，说是茶水钱孝敬官爷的。说来也是缘分，竟遇到有一年轮来打扫的衙役给何奇带来了一箱书。何奇未曾上过学，不认得字，却爱看图。没事做的时候总捧有图的书看，竟学着书里的画像，学会了些打坐，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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