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宫宴（上） (2 / 2)
        赵祯听说有孩子成诗，便令太监念报。老太监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折纸，念道：“三山埋五岳，四水掩二江。光耀东京城，煊赫大宋皇。”众大臣听了，皆拍手叫好，赵祯也龙颜大悦。

        汴京本无山，这诗里的三山乃是指唐代宫廷内太液池上的蓬莱、方壶、瀛洲三座假山，代指宫城，四水则是流经京都的汴河、蔡河、金水河、五丈河。这三山四水，规模上自然是不能跟五岳二江相提并论，但小孩子这样写，反而是上乘的拍马之作。

        赵祯十分欢喜，急遣人去集英殿行赏。这时，他身边一位老太监附议，说听闻开封府的孩子都十分聪颖，何不现在把他们都召到陛下跟前，试试他们文采，今个虽不是在崇政殿，咱倒也能决出个状元郎来。赵祯觉得此法甚妙，当下便遣人将集英殿上十来岁的孩子们都接了过来，狄咏、尹构也在其中。

        孩子们见了皇上，行了礼，便在太监的安排下分散坐开。赵祯以元宵为题，命孩子们大展诗文，优胜者将重重有赏。

        甫毕，太监将孩子们的答卷一一收起，交给赵祯审阅。赵祯本以为这些答卷会像之前贾家孩子的献诗一样，**之余还能颇具灵性。但兴致勃勃的他却越看越失望。这些孩子们写的东西不但白话成诗，还大多文理不通，就连刚才献诗的贾家孩子，现在写出来的东西也是味同嚼蜡。赵祯暗想，这孩子之前所做诗文，定是由他人宿构而成，用来讨我欢心。赵祯对此有些生气，只是正值元宵佳节，群臣在场，面对的又是一群孩子，不好发作，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直看到最后一份，才让赵祯耳目一新，只见这纸上写着：“又逢元宵节，宫灯旧换新。谁知边村里，家墙起复倾。”落款为尹构。赵祯觉得这诗虽然也是用词粗浅，但能跳出**溜须拍马的框架，已属不易，何况他小小年纪，已有忧民之心，更是难得。当下叫过太监，准备吩咐尹构是为优胜。

        这太监倒是眼尖，他瞥见皇帝桌子上还有一张白纸，心想这试纸是一张一张地发下去，一张一张地收上来，决计无多的可能。现在皇上桌子上还有一张白纸，想必定是有个大字不识的纨绔，做不出东西来，交了白卷。这太监不怕事多，当下向赵祯报告此事，想把这交白卷的孩子揪出来，治他父亲一个管教不力之罪。

        赵祯本已十分失望，兴致索然。现在太监这么一告状，他倒真的有些生气起来。这些孩子做不出好文章，或许是自己先入为主，期望太高了。但是大宋以文为治国之本，现在却有朝廷大员的孩子不识大字，这成何体统。当下抓起那张白卷，厉声喝道，这是谁交的白卷？

        鸦雀无声。

        赵祯更为恼怒，砰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厉声又问一遍。“到底是谁！”

        “我…是我…”

        短暂的沉默后，狄咏嗫嚅着站起来，他被这场面吓到了，缩着身子，手足无措。

        “哈哈哈，原来是狄家公子。想不到不止是狄将军不识春秋，狄公子也不识孔子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三司使韩琦率先发难。

        赵祯也质问道：“狄青，你虽然为我大宋立下诸多战功。但我大宋以文立国，你不好好管教你家孩儿，尽让他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他将来怎么继承你的职位，报效我大宋？”

        其实并非是狄青有失管教，只是狄咏这孩子，天生只喜欢练武，对文字不感兴趣。请先生来给他讲四书五经，他总是偷偷地溜出去骑马射箭。每次给他请的先生，总是教不了三五次，就被他气走了。久而久之，狄青也不再强迫狄咏学文，只要他会识字就好。识字狄咏倒是能做到，但要狄咏作诗，他是万万做不出的，只能交了白卷。事实虽是如此，但狄青还是百口莫辩。刚才赵祯都已经说了，大宋国以文为本，而且这些朝廷上的官员大都也在暗地里看不起以武出身的狄青，自己现在要是说只教了狄咏刀剑骑射的功夫，岂不是更遭人耻笑，当下哑然。

        朝堂上的人议论纷纷，狄青却无从辩驳，只等着看赵祯怎么处罚他。狄咏也低着头跪在原地，本来他只是恐惧，被皇宫的阵势，被皇帝的威严所吓到。但他现在看见自己爹爹被人攻讦，受了委屈，他感觉比自己受了委屈还要难受。打小他就经常听到关于他爹爹赤籍出身的非议和嘲讽，开封府里同龄的孩子也都不愿意和他一块玩耍。现在周围各种阴阳怪气的论调传入他耳内，一股愤怒登时从他心底升起，他不知道他爹爹为什么对这些人一直退让，他越想越气，这愤怒从他小小的心脏直冲脑门，狄咏抬起头，大声叫嚷道：“我不是不学无术！”

        这一叫，使得整个东华门楼的氛围立刻严肃起来，大臣们都停止议论，安静下来等着看皇上怎么处置这无礼小儿。赵祯对这孩子的行为也十分意外，他没想到这孩子小小的身躯里居然还有这样的能量。就连这朝堂之上的股肱之臣，怕也不敢如此放肆。虽说小孩子心智未熟，难免做出一些出格之事，但天子面前，如此吵闹成何体统，这孩子实在是太愚蠢，太鲁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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