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宫宴（上） (1 / 2)
        “来，快过来，狄咏。”狄青呼唤着门外拿着弹弓的孩子。

        “咏儿，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弟弟吗？这是你一个伯伯家的孩子，以后就住在咱们家了。你要像对弟弟一样对待他，你知道吗？”狄青牵着尹构的手，看向走过来的孩子。

        十岁出头的狄咏头发刚刚长到肩膀，用一根系着兽骨的绳子在头上勉强扎了一个丸子，其余的头发则分开披散在肩膀上。他年纪虽轻，眉眼间却已经能看出俊俏的模子，身边的人都夸他长得好，他也得意。他上身穿着量身制作的甲衣，一个小小的兽面镶嵌在密密麻麻柳叶儿形状的鳞片中，下身穿着束口的锦袴，活脱脱一个小将军模样。狄咏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瘦弱的尹构。尹构虽然也穿着华丽得体的衣服，但他却并没有适应这样的环境，他的手紧紧地抓着狄青，显得很局促，很紧张。

        小狄咏感觉不到这些微妙的情绪，只是身为少年的同感，让他感觉到尹构其实并不开心。他笑着一把抓过尹构的另一只手，把自己崭新的弹弓递给他。

        “我们一起出去玩吧？”狄咏拉着尹构。

        狄咏正眉飞色舞地给尹构吹嘘这弹弓如何如何厉害，尹构也被这新奇物什所吸引。狄青看着门外两个孩子，他铮铮的面容上竟也露出了孩童一般的笑容。但同时，他也担忧着尹构的未来。

        狄青想起自己出身贫寒，年少时因看不惯乡里恶霸为非作歹，出手伤了人，被州府判了刺字充军，至今脸上还留着当时的印记。进了军营，本已无牵无挂，只想着自己哪天死在沙场了，这辈子就算完了。

        怎料后面遇见了贵人。朝廷征讨西夏李元昊的时候，自己作战勇猛，得到长官提拔，也因此得到尹相公、范将军的赏识。尹相公更是手把手地教授我军事要领，把平生所著兵书《叙燕》、《息戎》滴水不漏地讲解于我，如果没有当初尹相公的教导，我狄青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个马前卒。

        只可惜相公遭了陷害，死得不明不白。如今他的孩儿在我这里，我怎能不对他好？幸好前几年老天有眼，枢密使夏竦被天收了，我才有机会再报效朝廷。现在朝廷上新人换旧人，当年反对范将军的那批人大多都不在了，这桩陈年旧事应该不会再被提起。那日在宾州营里，我跟黄老爷说到这些，他才肯答应将构儿托付给我，去交趾谈判。如今黄老爷为大宋而死，我好好照料构儿，他也能瞑目了。

        现在尹相公的孩子不用再隐姓埋名，不过也不能张扬，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给相公平反，还这孩子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现在朝廷上，有可能做成这件事的，怕是只有韩琦了。在西北的时候，他和尹相公，范将军交好，后来又一同主持新政，虽然新政没了，但尹相公的孩子，按理说他是该要帮忙的。可是这人素来瞧不起我行伍出身，我虽在好水川救过他性命，但他却反而以此为耻，甚至隐隐记恨于我。这事，我该怎么跟他说呢？看来一切都还得从长计议。

        狄青沉思良久，回到书房，手书一封密信，遣人交于韩琦。

        一晃间，大半年过去了。看着尹构已经渐渐熟悉了京城的生活，和狄咏也能打成一片，狄青心里高兴。此时天下承平，边防稳固，身为枢密使的狄青难得地能在京城住上这么一段时日，享受天伦。这年元宵，皇帝赐宴百官，狄青一家也奉诏赴宴。

        狄青久事军旅，一生中大多的时光都在边境度过，很少能近距离地感受这都城的繁华。特别是这元宵节，东京城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从高耸的城楼，到繁华的御街，到河上的石桥，再到桥下的楼船，目之所及，都是喜庆的红光。这灯笼，可比宾州城的好看太多了。狄青回忆着去年的元宵，那时他正带着他的士兵，潜行在昆仑关脚下。

        狄青携着家眷，绕过开封府衙门，走在御街上，再经过景灵宫，穿过宣德门，便进了宫城。宫城内也早已张灯结彩，各处投来的光线将城门上一粒一粒的金钉映照地仿佛燃烧一般，宫墙上的朱漆也兀自闪闪发亮。脚下是整块整块由巨石切割而成的地砖，雕刻着各种龙凤祥云图案，这些龙和凤从地面爬上各式各样的栏杆，爬上各处宫殿的大柱，直达宫殿顶上的琉璃瓦。

        绕过大庆殿，经过紫宸殿，往东面望去，就是赐宴的东华门楼。还未及近，远远地便能感受到整个宴会的嘈杂，觥筹交碰声，丝竹鼓笛声，宫女太监们急快的脚步声，夹杂着各路官员大臣的高谈论阔和窃窃私语纷至沓来。只是狄青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自太宗皇帝以来，大宋便是重文轻武，行伍出身的他，在朝廷上并没有什么朋友，他更喜欢待在他的大营里。狄青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着周围人的热闹，只是暗暗发笑，等待着宴会的开始和结束。

        当漏壶上的指针指到戌时，门楼外公公的一声唱报，使整个宴所顿时安静下来。皇帝赵祯在宫女侍卫的团团簇拥下，款款步入厅内。他头戴卷梁通天冠，脖颈上垂着白罗方心曲领，上穿绛纱袍，腰束金玉带，下着绛色蔽膝，脚蹬白袜黑舄，另挂一条龙纹织锦佩绶，看上去威严无比。赵祯款步走过，群臣皆垂头拱手，待其落座。坐定之后，百官向赵祯行礼，礼毕，赐宴正式开始。

        宴会上歌舞升平，大家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狄青虽然没什么朋友，但他贵为枢密使，还是有不少人过来亲近他。狄青有一个没一个地应酬着，只等着宴会早点结束。

        这时，忽的外面一个太监来报，说是集英殿上侍中贾子明家的孩子成诗一首，想要献诗陛下。元宵赐宴，为显皇恩，朝廷上主要大臣们的家眷也都可以参加，往往是皇上给百官在宫城东边的东华门楼赐宴，家眷在西边的集英殿赐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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