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节 (2 / 2)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三章 第一节 (2 / 2)
        正在我和他俩一左一右聊天的时候,对面北铺有人吵吵了起来。原来是最西头的一个大个子和他边儿上的一个小个子吵起来了。大个子是真的大,像个巨人,得高我一头不止。他也是顾家营人,名叫文俊。小个子身形瘦小,面色苍白,眼神却是犀利的很,嘴上更是不饶人。他-叫陈越冬。王纪乡东三面村人。文俊和陈越冬因为铺位面积的事发生了争执。文俊体积大,占面积就大,陈越冬虽然体积小,却不想让文俊多占了他的面积。看着文俊那硕大的身材,我不由得替陈越冬感到担心。然而,陈越冬却是不怕。他站在铺上,高高的昂起头,双眼硬绷绷的盯着文俊,用食指点着文俊的鼻子:“你别看你个子大。你知道我是谁吗?看我明天叫人来怎么收拾你!”

        文俊竟然被陈越冬的气势给压住了,一改之前气势汹汹的样子,嗫嚅着不敢应答,随即躺下侧着身子睡去了。宿舍的同学们都被陈越冬的话给镇住了。难道他真的有什么硬靠山?否则怎么会这么牛逼。这个疑惑不久就解开了。因为我们同一宿舍的人也都是同一班级。40班。4号宿舍。相比而言,老保、大江和边文山他们就差些。他们住在我们隔壁5号宿舍。5号宿舍是一个混合宿舍,各个班住不下的同学都安排那儿。其他班级有不少大个儿同学,时常会欺负小个子。我深深为老保他们担忧。

        在宿舍的门后边放了一个高有60公分、直径约40公分的黑胶皮桶。那是我们的尿桶。通常状况下,刚过半夜就尿满了。然而,同学们却不管不顾,从铺上爬起来,迷糊着眼睛,晃晃悠悠的走到门后边,任由尿液四溢。第二天早上起来,门后边一滩黄色的尿渍。两个值日的同学用一根木棍从尿桶口上的钢筋拉手穿过去,一边往桶外洒着,一边往厕所去倒掉。三中的厕所也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特征。夏天时,厕所里的地上、坑里、甚至是外面,密密麻麻的爬满了白色的蛆虫,让人下不去脚。冬天时,同学们倒尿时洒落在外面的尿液结成厚厚的冰层,可以当滑冰场。在我离开三中之后的N多年里,经常做梦在三中的厕所跟前纠结要不要进去。

        40班教室在学校最前排。空间感觉要比黄土城小学的教室要大一些。班主任边老师教我们政治课。第一节课上,她让我们大家都做了自我介绍,还给每个同学编了学号。我的学号是31。我们班总共有40多人。在同学们当中,我个头算中等偏小。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上学晚,肯定比其他同学要大一些。到了三中之后,我才知道,竟然还有比我更大的同学。黄土城乡丰登村的王彪比我还要大两岁,跟我二哥同岁。我一直在猜测,难道他是为了考上三中留级所致吗?最后才闹明白,他光二年级就留了两次级。王彪眼睛不大却时常瞪着,鼻梁高挺,让我一度怀疑他是否有海外血亲。王彪性格直爽,武力值高,好动手打架,却是个热心肠,一看就是喜欢当老大的那种。果然,他被老师指定做了班长。程文和因为看上去比较稳当,做了副班长。然而,事实证明,内向且性格偏激的他并不适合干领导的活儿。没多久,他就被解职了。

        戈子珍在自我介绍时闹了个笑话。老师让他站起来时,没等说话呢,脸已经憋得通红。他努力定了定神,壮着胆儿,开始自我介绍:“我姓戈,戈壁滩的锅(在我们方言里,戈字念作锅)”。他下面的话大家就听不到了,早已淹没在一片哄堂大笑声中了。

        五年级时从黄土城中心小学转到刘油坊上学的赵兵也考上了三中,且分在了四十班。在黄土城小学时,我俩关系很好。不止如此,我还和他、艾平结拜了干弟兄呢。可能是受电视剧的影响吧。那会儿的电视剧经常有这样的画面,“黄天在上,在下某某某、在下某某某,今日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云云。我们那会儿倒是没有歃血,只是交换了一下结义信物。那信物我记得有的是煤矿工人头盔上的小灯泡,还有一段半截仿瓷笔帽儿。不知道赵兵是否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结义的事儿了,但看到我时,他显然很高兴。我却觉得跟他之间似乎有一层隔阂——他已经是刘油坊本地人了。我是外地的。这可能就是导致我和他之间有所隔阂的区别吧。

        本地同学看我们这些外地的同学就跟北京人或者上海人看外来务工人员的感觉略似。他们仿佛比我们有某种优越感。当然,仅仅有一些优越感,这算是好同学。更有甚者,本地同学会依仗着本地人的优势,欺负外地同学。老保、大江、边文山所在的37班就有好几个本地学渣恶霸,一天天不好好学习,光琢磨着跟外地同学要这要那。令人烦不胜烦,却又不敢得罪。就连自称背后有靠山的陈越冬同学也被他们给硬生生的欺负出一个外号来。

        那天晚上,我们4号宿舍刚关灯,正准备就寝。突然,门被从外面踢开了。两三个人牛逼哄哄的闯了进来。哦,是37班的二蠓子和他的几个小跟班儿,跟我们都是一个年级,却不同班。二蠓子是刘油坊本地人,大高个儿,长得虎势虎势的,看上去二豁豁的。听同学们讲,他是个狠茬儿,跟他哥大蠓子打架时都动菜刀。这样的人,我们自是惹不起的。陈越冬能吓得住文俊,却不敢吓唬二蠓子他们——陈越冬背后压根儿就没有什么靠山,那只是用来骗文俊的。

        二蠓子几人沿着北铺挨个儿要同学们起来,从自己的箱子里往出掏干粮。馒头片、油饼儿一类的纷纷从箱子里贡献出来。轮到陈越冬了,二蠓子问他:“你带的是什么干粮?”陈越冬含含糊糊的回答道:“饼子。”“甚的饼子了?”“大饼。”“甚的大饼了?”“糖饼。”

        “TMD有糖饼你不早说,在这儿扯甚的淡了!”二蠓子一个眼色,后面的小跟班瞎疙丁冲上来从陈越冬慢腾腾的手里把糖饼夺了过去。在缴获了一堆战利品后,二蠓子一伙儿扬长而去,到下一个宿舍打劫去了,连宿舍门都不带关的。深秋清冷的风吹进屋里,大家伙儿的心也都跟着凉了半截儿。TMD,又要断粮了。王彪既是班长又是室长,却也是不敢惹二蠓子一伙儿的,只是在那呼呼直喘粗气,终未动手。

        自从那次以后,陈越冬得了一个外号:“大饼”。这个外号伴随他直到现在。我们在北京的同学偶尔聚会时,仍然称呼他“大饼”。

        干粮被二蠓子他们打劫一空之后,我们就只能靠食堂的伙食活着了。三中的食堂管理很粗放。那一口大锅里堆起来煮十来个成年人都没问题。我们时常吃的菜是土豆白菜一类的便宜应季菜蔬。那土豆是不用削皮儿的。食堂工人们甚至连洗都懒得洗。最后打菜的同学会清晰的听到马勺刮蹭在锅底沙粒上酸牙的摩擦声。主食有馒头和玉米面饼子。那馒头个头不小,是长条椭圆形的,只是粘牙的很,要是戴着假牙吃饭准得把牙给粘掉了。馒头再差也是白面做的。我每顿只能吃一个。玉米饼就没法提了。又酸又硬,晾冷了放一会儿硬得可以把人脑袋打个大包。

        每周四是同学们最愉快的日子。那天中午改善伙食,有一顿肉吃。每次食堂开饭时,宿舍里就派出两名同学拿着两个大搪瓷盆子去窗口排队打饭。最倒霉的就是周四打饭的同学。因为,他们打上肉菜往我们宿舍走的时候,肯定是要路过初二年级36班宿舍的。那是肉菜的一道海关。36班的武建军和他们宿舍的一众兄弟就在到我们宿舍的必经之路上等着。远远的看到打菜的同学过来了,武建军就冲那些同学一招手。那些同学便如被施了法术一般乖乖的走到武建军跟前,任由他的弟兄们用那大搪瓷缸子在菜盆里挑拣着把一块块肥美的猪肉?走。他们为什么不反抗呢?扯淡,谁不怕挨揍呀?武建军是学校的篮球健将,别看眼睛小得只有两条缝儿,可他高头大马、膀大腰圆,武力值巨高。我们班武力值最高的班长王彪在他跟前儿连个大气都不敢出,更何况我们这些小不点儿了。过了武建军这关,还没有完,初三年级33班的方风浪还率领着一帮兄弟在后面等着呢。等打菜的同学把菜盆端回宿舍时,内战就开始了。本来就没几块肉,二十来个人分,咋分都不均匀。呵呵,又是一番激战。在资源匮乏的环境里,战争是不可或缺的调和剂。打一打,更健康,同时,也能搞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倒也是,咱打不过武建军、惹不起方风浪,还打不过惹不起自己人么?因此,每到周四改善伙食那天,轮到谁值日,谁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三中最缺的不只是食物,还有饮用水。那会儿还没通自来水,学校最南头的水房里有一个铁板焊制的方形储水池。本村一个名叫二货(那会儿的二货好像跟现在的二货不大一样,没现在这么强烈的贬义)的中年男子每天赶着他的牛车从校外的水井里拉水,给学校水房送来。近千人的学校就靠着这二货的牛车送水喝,自然是不够用的。我们倒也有招儿。半夜渴得不行了,我们几个同学拿着喝水用的缸子,用绳子系好了,偷偷的跑到水房的窗户跟前儿,一个人踩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正好能够着最上边那扇儿没有玻璃的窗口。打水的人上半身探进去,把水缸慢慢放下去,等水自行灌满了,再慢慢提溜起来。上面的人自己先喝个饱,然后再递给下面的人。最后都喝饱子,再打满一缸子,带回宿舍给其他不干活儿的同学喝。这充分体现了多劳多得的公平分配原则。现在想起来,那个行为是非常危险的。因为那个水池特别深,将近两米呢。我们那小个儿要是掉进去了,大概率是死路一条。即使用司马光砸缸的办法也没用,那池子是厚厚的铁板焊制的。再说了,上面人真掉进去了,下面人连石头都未必能扔进去。

        说句实在话,三中的生活水平实在是太差了。可是即令如此,我们依然活得很开心。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的生活中不止武建军方风浪二蠓子这些人,更多的是那些可亲可敬的老师们和活泼可爱的同学们。他们给我那原本灰暗的三中生活增添了无限的光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墨缘文学网;http://wap.mywenxue.org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
加入书签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