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节 (3 / 3)
        老疙蛋和我是三中同学。他比我要提前半年回到乡中读书。他回乡中的原因和我是一样的——欠了小卖部和台球厅的账还不起，不堪催债躲了回来。他们家在我们村儿南面的一个小村子，离我们村儿大约两三公里的样子。

        在我回乡中之前，栓子和老疙蛋并没有逃课的习惯，却也不学习。用我的话形容他们俩当时的状态就是“一人瞪了两个台球蛋子往黑板上瞎球瞅上一天，迟瓜瓜的（方言：迟瓜瓜的，傻乎乎，呆兮兮的）甚也没学会。”与其在班上耗时间，还不如逃课出去玩儿有意思呢。我一回来，他们俩就像是古墓里被唤醒的僵尸，活泛起来。

        教室里有前后两个门。老师还在讲台上陶醉的讲课呢，我们仨就偷偷地从后门溜出教室，大摇大摆的走出校门，上街玩儿去了。门卫室看门的叫二冬，比我们大十来岁，是某校领导的儿子，听说他有心脏病。最初我们中途逃课出去的时候，他管过我们，结果被我们恶狠狠的威胁了一番，警告他半夜走路小心挨砖头。以后他便睁一眼儿，闭一眼儿，再也不管了，任由我们进出。

        一般情况下，我只逃数理化课程。文科我都上。因为我文科好，文科老师对我也另眼相看。在文科老师，特别是语文老师那里，我有很强烈的存在感，所以我从不逃语文课。语文老师姓盛，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也就比我大个五六岁的样子。他中等个子，面相清秀和善，很有亲和力，讲课的时候特别投入，那些名篇经他一讲，甚是动听。我也乐于陶醉其间。

        盛老师的爱人姓俞，教我们数学。我虽然听不懂，但是我知道，她讲得很好。她和盛老师很有夫妻相，也是清秀型的，素颜干净，身材窈窕，可以说是美女吧。不过，上俞老师的课让我有负罪感。她讲得那么好，我却什么也听不懂。虽然我也很喜欢看她上课时的样子，但我却怕她会突然叫我起来回答问题。索性，逃课吧。

        通常我们逃课做的事儿就是偷鸡打狗。老疙蛋他们村有个卖烧鸡的老汉儿，做的烧鸡特别好吃。用钱买也行，或者用活鸡换也行。我们哪里有钱。不过，活鸡倒遍地都是。偷鸡是个技术活儿，也是个体力活儿。说句丢人的话，我们虽然下了几次手，几乎没有一次成功的。

        有一次我们仨在大风天追一只鸡。那只鸡一边跑，一边滑翔。我们仨累得呼哧呼哧的，眼看追上了。那鸡却一扇乎翅膀飞到一户人家院外的猪圈里了。也好，在狭小空间里逮住它的机率更高。就在那鸡刚飞起来的同时，我也纵身一跃，跟着跳了进去。我和鸡几乎同时着地。然而，那鸡在着地之际又呼扇了几下翅膀，扑腾着飞到猪圈里边搭的棚子上了。妈的，想不到这厮会凌波微步。我却不会乾坤大挪移。随着我重重跃下，两脚深深的陷入了猪屎和淤泥混合的泥滩里。就在双脚陷进去的一霎间，我产生了一种被那鸡设计了的感觉。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此后的数年间，那一场景曾多次在我梦中重演。我每每被那刺鼻的猪屎味儿呛醒。那家人也够懒的，粪泥都那么深了，也不说清清猪圈！

        我气急败坏的压低声音招呼栓子和老疙蛋快过来帮忙。我怕院里出来人，发现我们偷鸡。那院里的狗叫得太他妈厉害了。大风都压不住它的吠声。然而，他俩早在猪圈外面快笑岔气了。气得我真想用沾满猪屎的双脚给他俩来个腾空双踹。不过，正值用人之际，不可意气用事。再说，我怕一倒腾，会陷得更深。我尽量装作镇定，招手让他俩过来帮忙。我知道，我表现的越是手足无措，这两孙子就会笑得越凶。这时，院里传出来开门声和主人喝斥狗的声音。他俩赶紧过来一人拉我一只手，好歹把我从猪圈里给扽出来了。

        也顾不上擦拭鞋上和脚脖子上的猪屎，我们仨发足狂奔。后面传来那鸡的咯咯声，也不知是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还是在嘲笑我偷鸡不成反踩两脚屎。后来，那户人家的那只大黑狗被我们仨用砖头追打着跑了半条街。那只鸡却再也找不到了。

        唯一一次成功的捕获一只鸡是在我姥姥家。姥姥家里养了两三只下蛋鸡。为了消除猪圈扑鸡不成带来的挫败感，也是为了弄只鸡给哥儿几个下酒，我决定从自家下手。姥姥家就在乡中隔壁。我们仨还有大头（也是我的发小）翻墙过去就到了姥姥家院里。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姥爷就去世了。姥姥一个人住着。大哥上初中时陪姥姥住了三年。后来大哥初中毕业后去了清化打工。我偶尔陪她老人家住一两天。那天，正好姥姥去我们家了。院里没人。我让老疙蛋、栓子和大头在我身后潜伏着，毕竟那些鸡跟他们不熟，怕被他们惊着了。我慢慢的往那三只正在低头觅食的老母鸡跟前靠拢。因为对我很熟悉，它们并没有在意我。眼看着离它们只有一步的距离了，我猛的扑了上去。然而，我却终究没有它们反应快。三只鸡扑腾着朝不同方向跑开了。我瞄准一只往姥姥堆放杂物小房方向跑的鸡追去。那鸡吃惊之下，慌不择路，直接钻到小房里了。

        栓子、老疙蛋和大头跟着我追了进来。那鸡陷入到我们的包围圈里。它无助的发出了阵阵悲鸣，像是在哀求我放过它。我满脑子全是烧鸡的模样，全然不顾它的哀鸣。他们仨把门口守住。我将鸡堵到了墙角，一把抓住了它的脖子。它的叫声让我心慌得很。我想让它住嘴，便用手使劲儿拧它的脖子。可也怪了，我就那样一圈一圈拧了十来圈，它还是叫个不停。我的手软了下来。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涌上心头。妈的，我之前不知道吃过它多少蛋，现在却要弄死它！这叫什么事儿？！

        大头过来了。我把鸡递给他：“来，你来弄。我下不了手了。”

        大头是个狠茬子。小时候我俩打架。他打不过我，就用嘴咬我，咬得我手上两排牙印。因为之前听说人的牙齿有毒，我还以为自己要被他毒死了呢。于是我哭着跑回家。我妈安慰我半天才打消了我对死亡的恐惧。

        果然大头的手够狠，他攥住那鸡的脖子，“咔咔”拧了两圈，那鸡便耷拉下脑袋，不再叫了。接下来，大头把那只鸡揣进怀里。我们四人一路狂奔，逃离了命案现场。

        那只鸡满足了我的一时口腹之欲，却也留下了一生都挥之不去的负疚感。

        那段日子，我们犯下的不光只是这些错，好几次都险些踏上犯罪的边缘。初中辍学之后，我在那段黑暗的生涯里继续盲目的游走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直到我去石家庄打工，那些危险的行为才告一段落。后来，栓子家里买了双排座货车。他学了个驾照跟他爸跑车去了。老疙蛋辍学后回了村儿，也不知道干点啥，好像后来也学了个驾照。大头去了银川当兵。我们之间渐渐少了联系。那些荒唐而又迷茫的日子永远成了回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墨缘文学网;http://wap.mywenxue.org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