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号—3号日记：《盛唐饬》：第四章：
  9月2号—3号日记：《盛唐饬》：第四章：生死：第一节：梦戏

  “你是郭子仪”，“在下正是郭子仪”，“好，本帅问你，你为一名州府团练将官何以至于妄言朝廷国家重臣之生死。本帅一则足够可以反奏你一本，你辈得以饱食终日，实际无所事事，难怪乎这中国之兵皆为中看不中用的乌合之众，市井习气久矣。你辈身为朝廷州府之兵士团练使熟视无睹，无动于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也。整日里厮混于官场，挑剔于世间。饱食无事之际在这官场里，人世间胡思乱想，胡言乱语，往上你辈妄议朝政，往中你辈非难重臣，往下你辈蛊惑民情也，这几条足以让你辈死罪有余。二则本帅也可以上报朝廷将你辈调拨至本帅麾下，也好叫尔等好生为朝廷国家尽忠效力。至于你辈奏章所书所写之北疆形势的分析与应对，本帅初看之时确有迷惑，往后来细细思量，苦苦思索之方自发现这其中伎俩亦是尔辈无德无能无良无义之一厢情愿痴心妄想。就算是让你辈得以施展这般所谓应对与方略，试问尔等又将于中国之何地可得这与此中应对方略相匹配的可用之兵。本帅不妨告之尔等小辈，不去用心着力于自己的本职本务，则到了头来机关算尽，也只是搬起这块石头砸自己的脚，终究要反噬自身，反误自家性命也。”。这等郭子仪，总算是恭敬小心了一点，居然鬼头鬼脑壳，忽上忽下，忽闪忽闪之。好不容易，此等鬼魅好歹开口回禀呢，“大帅所言所语，郭子仪受益良多。子仪之奏章有一点倒是问心无愧。奏章所书所写皆为北疆军政形势之分析和应对，上下全文间无一字一句论及大帅个人之事与情。郭子仪之奏章实乃对事不对人也。”。“大胆鬼魅，无礼至极”禄山不禁怒吼连连“尔辈口口声声妄言北疆形势，难道不是直刺于本帅之身”禄山狂暴之际，急欲拔长刀而剁之，然定睛细看，苦于这等鬼物竟自朦朦胧胧，飘飘荡荡于半空，闪闪烁烁不定，只怕一刀落空，一个闪失间反遭其害。而此等鬼魅在禄山狂怒之下竟又开口吐言，悠悠长长，意味深远之“大帅错矣。大帅是大帅，北疆形势自是北疆形势，俩者万不可以混为一谈，等同一体。敢问自太宗以来百余年间可有发生如今日里北疆形势之事件，了无一件也。可见这北疆形势实乃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诚然，这都是大帅打仗打出来的。大帅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举以成非常之势藉此非常之势而立非常之功，镇服得了四夷以保我千古盛世之无虞。而如此同时，千百年间的谆谆教诲，业已让天下之人等皆知晓太宗之忧，太宗之虑。于是乎草野之间，江湖之中，庙堂之上但凡是看在眼里的人等莫不为之议论纷纷，疑虑重重。都明白这百年间未有之大变局的北疆军政形势，有利于抵御外贼，也更有利于滋长家贼。外贼偷个斤两，家贼盗取江山。外贼扰乱边疆，家贼搅乱天下。所以天下人心亦无可厚非，无可是非也。简而言之，大帅之赫赫军功足以为彪炳青史，而大帅为之所开创的北疆军政形势亦足够遗臭万年矣。是以有人等将大帅与这般北疆形势视为一体，等同待之，以大帅为罪魁祸首，更以大帅为这中华大帝国的头号家贼。然更多之人等终是感念大帅镇边守关的功劳苦劳，把大帅与这北疆形势划分开来，区别对待之。子仪便是这其中一员也。子仪倒是认为把这百年间未有之大变局的北疆形势说出来，说开来，说透来，其中的防范和应对措施深得天下人心，则这天下间自自然然便安定呢，安宁呢，安静呢，安全呢。大帅不也就安生呢。”。禄山模模糊糊地一听，急急巴巴一想来，直觉得也有点子道理，看来这郭子仪不是只鬼，倒还杀不得。老丞相说过中国人多，人才也多，这郭子仪实际上就是个人物。其人所作的分析与应对其实甚为在理也，只是在这中国之地恐怕是找不着与之相配的可用之兵矣。是以禄山难以信服之。此时禄山转念一想，按郭子仪的说法，这倒未必是好事也。只是这天下间到底有谁能够拿得出一份北疆形势之防范与应对方略，好以让上上下下芸芸众生包括禄山自己信服安心之。以便从此天下太平，彼此相安无事，彼此自在安生。禄山兄想不出甚么眉目来，不禁又一时大急，直瞪双眼，一个激灵间，眼睛前一片黑空，郭子仪无影无踪也，方才兀自清醒过来原来是劳神一梦。安禄山静静然躺在床上，反复回想梦中所对，思索幽幽然思绪重重。直到次日清晨间，禄山起得床来，推开房门，立于庭院之中，方自悠悠领悟体会到别说其他人等，就算是换做自己来对付自身一手开创的所谓北疆形势，自己在这般世道大情势下亦无多少办法和把握。安禄山不知是应该喜还是应该悲。在这中华大帝国日渐消沉，衰弱，衰败的大情势下，安禄山无比真切地感受得到自己就算有心做个忠臣求个善终，恐怕亦也是一厢情愿痴人说梦而已。安禄山想不到这太平长久的世道最终被这长长久久的太平惯出了一身如此多的毛病。

  安禄山看不起这个世道，这个世道也更容不下安禄山。没有安禄山，这个世道再没有别人挺身而出挡得住北边外贼。安禄山打仗越打越强，越打越硬，越打越发，与这世道的大形势，大背景，大情形，大环境截然相反。于是乎这个世道就跟老流氓老无赖老光棍一般时时处处把安禄山当家贼一样防着。这个世道已然可怜矣，舍不得安禄山死，也舍不得安禄山活。也许最好的指望是安禄山慢慢地气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剩下的是用人必疑，疑人必用的苟延残喘。从上而下。

  可惜安禄山既不会被气死掉，更不会跟着来一起苟延残喘。安禄山恰恰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同样在晚上，李林甫丞相枯坐书房，置身黑空寂静中，如此时空，半寐半醒间有意无意地思虑着郭子仪的生死。对方明着来，林甫双眼如电，雪亮透彻。这朝堂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干系哪一件逃得过他李林甫的审视。近了二十载的一相独大，独揽朝政岂是功夫儿戏的。这朝堂已是铁板一块，李林甫打铁打了近乎二十年。至于对方暗地里下手，李丞相就着实有点吃不准呢。郭子仪的自身条件毕竟有限，更远在朝外，似有防不胜防之苦。对于郭子仪，李林甫认为其人本质与自己一般一样，目前只是程度略有不同而已。或者说他李林甫病得重一点，郭子仪眼下病得轻一点，可惜在这世道大情势下这郭子仪很快就会病得跟他李林甫一样重，甚至于有过而无不及啊。李林甫绝然不会在身边养起一条狼，更何况可能是头虎。老丞相不用，但老丞相可舍不得郭子仪死，对身后事的考量老丞相已经总结成了俩句话，不该做的绝对不做，该做的多少做一点。这郭子仪就是该做的，好歹保其人一条命，杨家六郎接班后说不定救急抢险用得上。毕竟大家都是自己人，总不该眼睁睁地瞅着整个官僚体统就此颠覆吧。真要如此，到时候一地的喪家犬也。

  生或者死，这是一个难生也难死的世道。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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