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这伤痕不可磨灭
        进城很顺利，我们和守城的伪军说明了来意就被直接引到了笠原的住所。再见到笠原时，他已经在城内新开张的醉品楼摆好酒席招待我们，很可笑的是吴世友又穿上了粗布衣裳在旁边侍立，那天明明看见他穿的雍容富贵在通商大路上摇头晃脑的显摆，如今我们锒铛入狱他反而又穿上了粗布衣裳是给谁看呢！

        笠原坐在主位招呼我们次第入座，我们这几人除了我和笠原有比较深的接触外，他们四个当初只是和笠原偶尔有过照面，我清楚笠原的性格，他虽然城府极深却是明人不说暗话，可能是不屑于和我们这样的浮尘蝼蚁摆弄套路吧。我应了他的要求招呼大家放心入座，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笠原当先讲话“平君，还有你们大家，别来无恙，不过看样子你们面色并不是很好，也许是在部队里吃的不好吧。现在，你们面前的酒食可以随意享用，请不要客气。”

        我们面对这样的施舍怎么可能吃得下去，笠原见我们不动筷子就用手指点着桌子说“这桌酒食是专为你们接风洗尘准备的，请不要辜负我的一番好意，毕竟你们现在有求于我，不是吗？”听着这话他还是要拉拢我们入伙呀！我当先拿起筷子随意夹起眼前的饭菜入口，随后左右示意大家放心吃饭，嘎子哥也拿起了筷子劝大家乖乖吃饭。

        大家吃的忐忑不安，自然是想知道笠原的目的，我就开门见山的问笠原“你这次设计把我们诓进来，抓住我们的把柄，还是想让我们当你的走狗？”

        笠原笑着说“平君，我知道你这样的人宁死不愿当汉奸，我当初放你走已经说明，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一时很郁闷，那我们对他来说还有什么用处吗？我问他“那你让我们来这是有什么目的呢？”

        笠原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一会儿回头跟我说“我当初放你走的时候说过，希望和你进行一场公平的较量，武川县的那场战争我还是比较满意的，我在后方看到了你的表现。可惜，你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军队，你寄人篱下无处使力，地位卑微有才也无处发挥。本来我还在等着你的成长，可是我等的很不耐烦，在这个期间你们带领的小股部队多次侵扰我们设立的铁路运输线，这样的行为很是狡猾，也让我的上司很是恼火。平君，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你成长的太慢了，既然我们得不到公平较量的机会，那我只能提前把你打垮了。”

        听到他这么说我反而释然了，我对他说“那你现在就可以直接把我杀了，这事和他们没关系，把他们放了吧。”

        嘎子哥他们马上出声制止我，但是如果能用我自己一命换这么多人的命足够了。

        笠原说“平君，你太小看我了，既然要把你打垮，就要彻底把你打垮。在座的各位我一个都不会杀，我就是要让你看着你最不想看到的那些事每天发生在你的身上。你不愿意做我的走狗，但是有人愿意，我现在给各位一个机会，只要承诺从今天起为皇军效力，你的家人将会得到赦免，你也可以得到想要的钱财，如果你们全部都投靠皇军，全村的人都将被释放，怎么样，这样的机会可不一定有第二次。”笠原说完心有成竹的巡视着我们，仿佛他已经胜券在握了。

        我听着他说的话却想嘲笑他，我们这么长时间和日军奋战，每次战役要数和伪军的作战最为解气，我们内心都很厌恶叛徒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有人因为随便给的那点诱惑就去做汉奸，若是我们爹娘知道我们以出卖自己的国家为代价换来他们的自由，他们恨不得当场送命于此！

        我原以为大家都会如我所想以沉默对抗笠原的自以为是，却不想我们之中最是沉默寡言的家旺悄悄站了起来，嘎子哥看他要做出不义之举，重重的拍下桌子喊他“坐下！”

        笠原在旁边煽风点火的说“你不用害怕，告诉我你的答案，我保证你的安全不会受到威胁，刚才对你们的承诺也绝对算数。”

        我们都在给家旺使眼色让他别干傻事，可他还是默默的站了起来，怯懦的和笠原说“你说过要把我爹娘放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家旺此举真是让我们大跌眼镜，我们中间竟然出了叛徒！

        我忍不住大声呵斥家旺“你爹娘要是知道因为你做了叛徒才换来他们的自由，他们怎么想，他们能原谅你吗？”

        家旺却说“他们当然不能原谅我，尤其我那个顽固不化的爹，他要是看见我现在投靠了日本人估计能打断我的腿。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知道我想干什么，我想要什么，每个人都看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想知道我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你们要这样对我。尤其你，革二娃，你有什么好牛的，成天对我指手画脚、吆五喝六，我既然决定当汉奸就有我自己的苦衷，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冲我大喊，我凭什么听你的！”平时唯唯诺诺的家旺很少出言顶撞别人，对嘎子哥的话更是说东就不敢往西。此时家旺却声色俱厉的指责着嘎子哥，我们看着都是目瞪口呆，

        家旺的举动却得到笠原的赏识。他过去拍着家旺的肩膀说“我喜欢研究中国的历史，也很鄙视中国当年的封建王朝，‘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句诗分明讲述了中国自古以来对事情的迁变都能做到很大程度的释怀。你很识时务，我们就是需要你这样聪明的人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完成大一统的伟大事业，到时候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笠原说完在我们身边放肆大笑。

        紧接着又回头对我说“平君，你已经输了一局。”说完笠原大跨步走了出去。

        留下我们在这房间里半天回不过神来，片刻之后大家才重新看向家旺，嘎子哥气的是直咬压根儿，玲子还在旁边一直劝着家旺，二喜在奚落家旺的怯懦，而家旺就站在那充耳不闻，此时他神色慌张却好像得到了大赦，可能一直压在心底的沉重被释放是一种很痛快的事吧。

        我知道家旺心里有很多憋屈，他爹乔老爷子早些年在外做生意挣了不少钱，后因得罪地方知府被判入狱，在劳役期间他的家室变卖了房屋，携卷了钱财带着唯一的儿子跟个野男人跑路了，乔老爷子出狱后知道此事伤心痛觉，从此性情大变，拿上剩余的钱财东奔西走浪荡江湖。后经过玉柳村时看上了当年未出阁的李玉娥，也就是家旺的娘，这乔老爷子心生邪火竟玷污了李玉娥，后来乔老爷子怕因为这事吃官司就想找李家私了。这李玉娥家境贫寒，李玉娥有一个哥哥因为好吃懒做一直娶不上媳妇儿，这事一直是李家的心头刺拔不掉。过去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嫁女儿娶媳妇”，也就是靠嫁女儿得来的彩礼给儿子娶媳妇儿。李家思前想后觉得女儿已经被玷污这是个事实，就算把乔老爷子绳置于法自家女儿也难嫁人了，乔老爷子给的聘礼又多的是一个庄户人家不敢想象的，自家的儿子再不成器有了这些聘礼，娶个媳妇儿也是绰绰有余。当时乔老爷子年已40有余，而李玉娥却正值豆蔻，李家竟一狠心就把女儿这么草草嫁出去了。

        乔老爷子用钱财得了这些便宜也不浪荡了，在玉柳村寻了个风水好地雇人匆匆盖了两间大房就把李玉娥娶进了家门，他俩人的婚事一时在十里八村被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以为乔老爷子老来喜，应该踏踏实实过日子了，李玉娥虽然嫁了个老漢，但架不住家里有钱也应该些许满足了。直到村子里又传出来李玉娥的风言风语，将这并不美满的婚姻彻底推向深渊，乔老爷子听到这些闲话简直就是犯了他的大忌！从那以后对李玉娥是恶语中伤不说，偶尔还要拳脚相向。因为当初收了乔老爷子太多彩礼，李家对此事不敢直言半句就任凭事态发展下去。直到家旺出世，乔老爷子才有所收敛，可又把这心头火烧到了家旺身上，乔老爷子听信谗言，竟然以为家旺不是他亲生的，对家旺是横竖看不顺眼，见着家旺就各种数落，说不顺心了就大声骂两句，他娘也是唯唯诺诺终日不敢替家旺声张半句。可乔老爷子对我们这些和家旺天天玩在一起的后生们却和蔼有加，这在家旺心里造成的创伤可是一天比一天深，在他心里一直郁结着家庭对他的苛刻，以至于他的性格相比旁人都显得孤僻些。

        这一年在部队的生活虽然刻苦，但是家旺在这里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他对天天滴滴响的信号器感兴趣，就向团长申请做了通讯员，这一年当兵打仗的时间可能是家旺过的最自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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