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归殇曲
        于是不多时，天地之间便出现了这样一幅景象。

        天高云淡，日将西暮，一人立于一处土坡之上，两手执埙，一人独奏，风吹过，吹起他的衣衫，隐隐然有悲凉意，听其埙声，确哀婉悲凄，绵绵不绝……

        这时，只见那“回岸”路上，三五成群，七八一伙，有兵士陆陆续续外出，也无人阻拦。初时只是走，后来悲戚之声不绝，天地之间有男儿泪回荡，埙声泣声，揉在一处，使人肝肠寸断。又不多时，每走一伙人，必朝埙声之处叩首拜别……

        只观了片刻，各路军马各家主将已自以为明了其中缘故。兵士有染，有悲伤者，但这几个主将却个个高兴地不得了，仍是大手一挥，放那些人过去。

        他们高兴什么？很简单，他们认为神爷已绝望，已放弃抵抗，已打算束手就擒，这才由了这些逃兵，或者根本就是他遣散的……

        你的敌人遣散兵马你不高兴？这时自然是放之不管，待其自败最好。若此时攻击，反而会激起对方斗志，拼死抵抗，此时什么也不用做，只管坐享其成便可。

        天尚未全黑，便再无人走了，七路谁也不知道神爷军总共走了多少人马，数之大约两三千……但有一点诸路主将都很清楚：“独孤长那里没多少人马了，明天就可以收割了！接下来要想的，是如何应对其余几路军马？”这天下扬名的大好机会自然绝对不可错过，但自身安全也要保障，七路主将藏在心底的鬼就要摊在明面上了……

        当然，七路军马也已探到了之前那三万军马的消息，只是对它的突然消失极为不屑，堂堂独孤军马，竟吓得见主而不救！可见其不足为患，无非些胆小不成器之徒，又或者冤枉了他们，他们难道也已风闻独孤长散军，知道败局已定，散了心气？

        ……

        这边独孤长的埙声依旧幽幽不绝，他所演奏的曲子，名字叫做《归殇》，表现的是战争结束，在外征战多年满载军功的士兵终于得以归家，回来后却发现家乡在战争的摧残下早已支离破碎，荒凉不堪，只剩残墙烂瓦，乱坟孤鸦，野草没田，亲人或剩一具白骨，或早不知所踪，独剩归人茫然无措、凄凉孤独的背影，昏黄的日光下，一个人的影子越拉越长……

        七路军士听了，但觉心或有感，皆默默流泪，动起了思家之情。不一会儿，明日要攻打独孤长的消息又在七军中散播开来，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况且对于七军这本应算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好事，早日灭了这位“独孤大帝”，便可早日班师回朝，回朝何尝不是一种“归家”？

        但奇怪的是，七路军士听到这个消息，非但没有表现出战事即将结束、胜利在望的兴奋，反而个个忧心忡忡起来？

        原来这二十万军马之中，有一半以上的士兵家乡都在神爷的治下，神爷已统一北方，如此本已再无战事，从此之后家人便可过上和平安康的生活，他们也就无后顾之忧。若此时此地将神爷杀了，北方势必大乱，难保不再陷入分崩离析，诸侯割据乱战的局面，若如此，自己岂不变相成了杀害亲人的刽子手？乱局之中，人心思安。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神爷素有“仁圣”之名，多施利民之仁政，有暴必除，有恶必处，爱民如子，少税赋、多公正，民多爱之……在其治下，民风淳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民安居乐业，食丰物足，这乱世之中，实是一块乐土。

        乱世危局，诸军阀多急于争抢地盘，为军粮故多多征税赋，不管民众死活，本来因为战争人就越来越少，税赋却又越来越重，如此恶性循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而神爷，施行予民休养的政策，常常为了体恤百姓而减免战争。因此以神爷的不世之材，加上手下众多的千里良将，这十年间才只统一了北方，否则数年间便可横扫九州，哪里会用如此之多时间？

        若只是一个坏君或平常君主，那也没什么重要，也不怕北方再起战乱，再添苦楚，七军必定人人争相除之，可偏偏现如今要面对的是一位良善之主？若是杀了，自己必定要被亲人痛骂，或者因了重启战事，自己以后连亲人的面都见不着了？反正不会再遇到这么好的君主了。

        于是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这也算有史以来战争史上的一件奇事。

        令诸军将领意想不到的是，眼看明日即将胜利，军队却在大半夜里跑了大半。

        没错，二十万大军面对一人，半夜竟跑了一大半。逃兵无数，漫山遍野，初时还躲躲藏藏，后来竟半公开化了，诸主将鞭之不及……

        这却是另神爷也万万没想到的，差一点打乱了他的部署，他的夜袭计划。更加让人没想到的是，逃跑的士兵反而得了善果，他们是幸运的，他们的一念之仁救了自己，留下的大部分士兵都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丧了命。

        皇后的三路军马本来就是神爷的军队，只是大部分将领听从皇后的而已，士兵本就心向神爷，他们跑了并不稀奇。皇后的三路军马中，有一路“婉城军”，一万人一个也没跑；有一路两万人，跑的一个不剩，连主将都跑了；有一路五万人马跑了大约四万，只剩下一万人左右，这队算是所有军队中跑的最多的了。

        奇怪的是剩下的另外四路外军。有一队人马原先共约两万人，结果人跑了大概得有一万五千还多，主将一看傻了眼，带着剩下的人也跟着跑了，因此这路也一人不剩了；另有一路两万人马的，跑了约五千人，还剩下一万五；再有一路约三万人的，跑了一万，还剩下两万；最后是百里宠的五万人，他带兵也是可以，五万人只跑了一万，尚还留下四万有余，目前是诸军中最强的。

        到了约后半夜，诸军人马也跑的差不多了，诸军将领心困神乏，才得以休息。

        却说司马衡分散的三千兵马，俱在上半夜各自休息好了，后半夜按计划聚拢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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