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杀手的另一面
        摒弃全部生活的纷扰，舍弃一切生存的*，在静如死水的世界里，只有生与死，在生与死的夹缝里，用杀人这一简单的信念保持着平衡——乔江蓠就是这样理解这些杀手的。像一柄剑一样，没有人的情欲好恶，而且是一柄时刻处于极端状态的剑，任何哪怕是一丝情感和*的扰动，都是致命的，因为对于这些人来说，七情六欲就意味着破绽和软肋。

        看着面无表情的卫辰恪，乔江蓠再一次想到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个奇怪的联想：一把带血的断剑。乔江蓠直视着卫辰恪，看着卫辰恪的目光缓缓下垂，冰冷阴暗和不容靠近的神色又逐渐凝结在了他的脸上。卫辰恪的眼睛虽然没有看着乔江蓠，可是从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寒意，却让乔江蓠不敢靠近，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卫辰恪冷着脸，转过身，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大步走出静武斋。

        乔江蓠心里觉得真是奇怪，这个卫辰恪一会和和气气来说话，一会就变得那么冷酷阴沉，乔江蓠心中回想着卫辰恪方才的表现，猜测他到底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呢。他为什么到自己这里主动提及乌铭，而且不带任何提防和敌视？当自己问及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冷血绝情的时候，立刻变脸走人，那么这样看来，卫辰恪似乎并不是那种无心之人，甚至有可能他的心中还深藏着什么。

        乔江蓠又想起那个剑的比喻：一把剑最厉害也是最脆弱的时刻，就是内力灌注其中往外发出的前一刻。如果一把剑长久的处于这种状态，那势必是非常危险的，要不了多久，必折无疑，剑的寿命恐怕缩短千倍不止。当然，现实中是不可能的，因为那短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一瞬间，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再说，剑的这种状态存在的前提就是剑身内力外释，内力一旦向外释放形成杀气，那么这种状态便立刻消除；其实大多数的人不会在意剑的这种特殊状态，因为人们没必要去如此地关心一把剑。卫辰恪之所以会想到这一点，大概是他意识到，他们那些人，和一把剑太过相似了吧。

        乔江蓠在脑袋里琢磨这样一把剑：大量强劲的内力急速外释的前一刻，如果强行收力——事实上不会有人这么做，也不可能会有人能做到，这也只能是乔江蓠的一种假设而已——那么急速回流的内力和急速外释的内力就会在剑身激烈相交，激烈冲撞的内力只会使剑裂为几段，甚至是裂为碎片。所以，处于这种极限状态的剑，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释放外力，形成剑气，去砍去杀。

        想到这些，乔江蓠忽然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这些个杀手，一旦选择了这样一种生存状态，那么也就算是将自己逼入绝境，再堵死退路，要么一路砍杀下去，直到那把剑承受不了灌注其中的高强内力，自己断掉，要么被比它更为凌厉的剑砍断。

        尽管如此，乔江蓠还是不住地幻想：有一把剑能够被收回内力，*剑鞘……胡思乱想了一会，又一次忍不住冷笑了几声。

        乔江蓠决定离开枞阳，到一个能容纳自己的地方，胡乱地把余下的生命打发掉。

        就在大婚当晚，她错把扑向自己的景宣看成乌铭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的世界，坍塌了，从此以后，自己的人生，就只剩下沉沦。就在此刻，她似乎能分明地感受到，那塌毁的世界，在不断地把灰尘洒落在自己的身上。

        ……

        比起乌铭几乎废掉的手臂和殳莫近十年的旧伤，乔白明恢复得明显要快得多，而且，他还把一条玄灵蛇几乎整吞下肚，那条蛇的蛇胆蛇血也比得上别人几年的修习了。乔白明白天在枞阳城北郊外山上练功，晚上回冰窖借助乔静玉石修复心脉提升内力。乌铭和殳莫每天晚上都会在冰窖内疗伤，因为那二人伤势未愈，因此万俟还需要帮他们运气，万俟不在的时候，乌铭殳莫交替运气。乔白明伤势虽然接近痊愈，无论是继续治伤，还是修炼内功，都可以自己运气完成，但是有时候忍不住就睡着了，醒来之后发觉，自己周身真气流动在睡着的时候并没有完全停止，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那个运功之人会顺带将真气送往自己这里，再从自己这里引导出去，虽然只是顺带，但是他们肯顺手相助，也让乔白明颇为感激。

        乔白明对于枞阳亲卫的好奇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这次离得这么近，肯定会抓住机会凑上去问个清楚。乌铭差点弄死自己的事情，乔白明似乎早就抛之脑后，或者记得很清楚，只是早就不当那个乔白明是自己了而已。乔白明跳上乌铭所在的寒冰高台，坐在台沿上，说道：“这样尽心尽力地帮我，好吗？”

        乌铭闭着眼睛，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陛下答应了乔岳清。”

        “他不在这里，你们何不趁机杀了我呢？”

        “没那个必要。”

        乔白明忍不住笑了起来，仰头哈哈笑了几声，说道：“还真是看不起人呢！你就不怕我治好了伤，练好了武功来杀了你？”

        “那你就杀吧。”乌铭淡淡地说道。仿佛乔白明要杀的不过是一只要下锅的鸡，不值得在意的事情。

        看着乌铭清俊瘦小而又轮廓分明的侧脸，乔白明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大伯和堂兄的死，长孙将军的死，忽然涌上心头，乔家老宅弥漫不去的悲伤和落寞，即便是用豁达大度和重义轻死的借口也难以掩盖的。乔白明跳下冰台，沿着地道往后山山洞出口走去。

        “秦将军。”练武休息的间隙，乔白明走到秦白岭跟前，在山石上坐下。

        “嗯？”秦白岭闻声应了一下，扭头看乔白明，“怎么了？”

        “万俟为什么要把你从狼山召回枞阳呢？”

        “因为枞阳现在缺人手嘛。殳莫和乌铭治伤不能受扰，陛下还要耗费力气给他们疗伤，枞阳一旦有变故，现在的人手就难应付了。”

        乔白明看着秦白岭，觉得秦白岭确有将帅的威仪，同时又给人廉正谦和的感觉，坐在石头上，双手扶膝，目视远方，目光沉静，气度安然，想必是很受士卒喜欢和信赖的统帅。乔白明顺着秦白岭的目光远望，目光越过峰峦山谷，越过生机勃勃的青翠荒原，一直到达远方天边，那里旷野苍苍长天茫茫，天与地相交处，一片浑茫。天高地迥，宇宙无穷，乔白明顿觉心胸开阔。目视着远方，乔白明问道：“秦将军。难道秦将军也认可万俟的暗杀手段吗？且不说不问是非到处杀人不说，就说把人训练成冷漠无情，连自己的性命也漠不关心的杀手这种事情，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嗯！”秦白岭长叹了一口气，似乎要提起精神才能回答乔白明的问题，秦白岭想了一会才说道：“有些事情，原因也是很复杂。陛下这个人，确实不怎么把这世间的情理放在眼里，觉得感情过于不理智，而道义忠信不过是用来框范束缚人的东西，有时候还会成为个人野心私欲的幌子，所以人只有抛却情感牵绊，冲破伦理道义，才能获得自由，才能获得自身有可能达到的最高境界。”秦白岭说着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听起来确实很吓人，但是陛下早年虽然不把情理道义放在眼里，可是也从来没打算去做什么损害别人的事情。只是做了北周的皇帝，内忧外患严重，才采取了极端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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