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满堂红 (3 / 7)
        晚上初七没有吃饭，说是头疼。我嘴巴一贴她鬓角，有些发烫，立刻大为着急。让徒弟黄承恩去请大夫。初七睡一会儿醒一会儿，一直吵着热。等到大夫前来看过，说是着了凉，开些药煎服，饮上几剂就好了。我放心不少，却还是守着初七看了一宿。首次生出为人父母之心，提心吊胆，只恨自己不能以身代之。

        天亮时候，初七呼吸趋于平稳，不再那么粗重，烧也退了。到得大年三十上午，初七才又恢复了精气神。这事其实也怪我，放风筝时初七跑的太热，把棉袄给脱了，只余内衣和衬里小甲。我本来懂得一些基本的医学知识的，当时却没在意。

        除夕夜是在老黄家过的，实在推辞不过。

        这一晚大人是不能睡的，要守岁。

        为了打发闲暇时光，老黄家备了不少消夜果，时果，蜜饯，糖煎，十般糖，皂儿糕，蜜酥，市糕等等。老黄父子在饭馆门口及住处都挂上桃符，再贴上春联。然后是“打灰堆。”就是拿着一枝挂满铜钱的竹竿，从厨房里掏出几大篮燃过的火烬，用力敲打。据说打过之后就会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老黄妻子串了一圈铜钱，挂在初七颈中，这是压岁钱。我是黄承恩的师父，自然也是要给他们掏这个钱，他妻子荟娟虽怀了孕，却还不见显身。

        然后是踩岁，放炮竹，烧松枝，吃年夜饭，吃冻梨……接着去归府拜岁，送节物。归老板再回礼。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归宅，宅院和饭馆后院差不多大。不过归家倒是人丁兴旺，归老板有七个儿子，两个女儿。大的已定了亲，再过数月便要出阁。听老黄说若不是男方那边有亲人过逝，两年前就要嫁过去的。小女儿我也见过，这时远远的瞧上一眼，见她伴在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身边，想必是归老板的小妾。倒是排琴，冲初七招招手，见初七不理她，又笑着递过两块点心，初七还是不要。排琴笑道：“哟，小鬼头儿，这般记仇呢！”归小姐一声轻咳，她便住口不说了。

        因是除夕，老黄又是跟了归老板十几年的人，纵有内眷，归老板也未让避入内室。众人坐在外厅说话，归家的几个儿子聚在花厅边“试年庚，”也就是聚众赌搏，换个名头而已。周遭还有几名仆从，其中一个喊了黄承恩入伙，他见老黄应允，我又点头，便即兴冲冲围上去了。

        归家主母也是胖胖的体态，初七被她叫去，赏了十文钱，一众女眷丫环吃些零食，情形颇是热闹。闲叙片刻，无意中看到排琴冲我连使眼色，那美妇人也盯着我看，不由得心下苦笑。看这形势，想是排琴有话要说，只是眼下人多，又是归家内宅，我怎好避了开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只能当作没看到。

        又过不久，听得外面街道锣声咣咣，归老板起身笑道：“走，卖痴呆了，大伙儿一块去瞧瞧罢！”

        那帮赌钱的未动，归老夫人领着一大帮女眷却跟了上来。众人说说笑笑，出得门来。见长街西北方走来一大帮人群，其中数十人拎着灯笼。当先开路的两人带着金色傩具，穿青色画衣。中有一名小童，扎冲天揪，双眼及鼻尖涂白，扮小丑状，一手提锣，一手拿槌，边走边敲，口中叫道：“卖痴呆啦，卖痴呆啦……除夕悦民夜禁开，儿童结队提灯来。沿街穿巷呼贱价，赚取翁媪买痴呆……”

        小童身后，又是五六名小童，一样装扮，提着小小的灯笼，风车，扛着小旗，嘻嘻哈哈，随着他大叫：“卖痴呆啦……”

        我瞧着大有趣味，初七也是目不转瞬。实不知宁朝的除夕这般热闹，这般有年味儿。待这帮人走近了，归老板的一个儿子大声笑道：“兀那小儿，痴呆怎么卖的？”

        最前面的小童嘻嘻一笑，道：“客官，一文钱，痴呆都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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