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
  五月十日一大早，我们车间就来了几位新面孔，她们分布在我们四个组，每个组里三个人，让组长给她们选机器，让组里原有的机器工去旧楼临时干些别的活，这些都是厂长说的关系户，是来练练机器去日本打工的，我组里来了三位，我把两个安排在最简单的工序机器上，还有一个安排在案子上干，因为安排在难做的工序上她们也不会，虽然她们已经在旧楼车间里练了十几天，在组里流水工作也不是练练就能适应的。

  十点多的时候，车间里进来一群人，厂长和劳动局的领导还有省外办的一位领导还有一位翻译和三位日本人一起走了进来，他们在前面先是看着我们说了一会话，然后拍了几张照片，接着他们被厂长带领着到已经安排好的报名人员的机器前，开始了各自的挑选，我根本没把这事当成什么，因为我压根就不想去，选上选不上都不在意，所以我没有压力也没觉得他们是来考试的，依旧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当他们走到我的机器前时，我正在帮前面的工序，压着肩缝上的那一段明线，这是个简单的活，因为短跑不起车来，看不出技术含量，其实我完全可以上个领子袖头什么的去证明自己的技术，也可以合个身缝去展示自己的速度，可我没有那个观念，哪里需要干哪里，无需特意显摆，连厂长看到我压那段明线时都说了句：“你这怎么又压开明线了，也不知道干个自己拿手的”我没有回答什么，我考虑的是我组里的工作效率，与去日本无关。“组长，这个片头怎么小？”我站了起来，走到前面去看情况，完全忘了自己还在考着试，也忽略了他们的存在。他们一看我起来走了，自然无趣的说着什么走了出去，生产厂长走到我身边时，用手指戳了我后背一下：“你这个闺女一点也不知道表现，人家还看着你就起来走了”“我不能因为他们看着就不干别的了啊，你看这袖片短没法勾起来怎么办？”“自己看着办，真叫你气死了，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珍惜，看人家选不上你怎么办？”“反正我又不想去”“你一个组长因为疏忽选不上，还不如人家来这里充数的，看到时谁难看”她说完有点气的白了我一眼，就跟他们出去了，“组长，你真要去日本啊？那我们怎么办啊？”“小刘有点不舍的眼神看着我问，”这还没决定呢，去不去还不知道”“别去了，你走了谁领我们干啊？”小孙也是满脸不乐意的看着我。“到时再给你们找个好的来领你们哈，先干活，到时再说哈”我说完赶紧离开了她们，怕她们再为了我的事嘀咕起来影响干活，我让案子工小陈她们去裁剪室换袖头布片，自己赶紧坐下干起活来，心想着最好是没选上去不成，那样厂领导也怪不着我，我也正好随了心。

  下午，刚上班不久，我正好领着两名案子工从裁剪室抱着衣服片往楼上蹬蹬的跑着，刚转过一楼楼梯台阶，看前面一西装革履的人正在上楼，因为抱着不少有点重，再说不能因为抱布片耽搁时间，所以我也没在意这人是谁，只管领着两名案子工往楼上跑去，当跑到他身后时，他赶紧回过头把身子横贴在墙边给我们让路，看到我们这架势，脸上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嘴里说了一句听不懂的日语，然后“啊啊”的好似很惊喜的喊着，我一歪头看到这原来是上午来挑人的那个个子不算高，皮肤白浓眉大眼的日本人，他怎么自己上楼来了，这是要干什么呢？因为不懂日语，也没问他，也没法和他打招呼，领着她们两个跑过他面前，跑去了车间，把布片安放好后便回座位干活了，不一会那日本人就大踏步的进来了，他一进车间便点了下头嘴里嘟囔了句，径自朝我这里走来，我正在缝着口袋开口条，虽然也是个快不上去的活，但速度还是有的，可惜他刚看着我缝了两件，我就又被叫前面机器上了，他不好意思的去后面组里转了转，看我回来坐下干活了，就又走了过来，还是那样看着我没干几件，我就又不得不离开机器去了案子那里，因为案子上那衬又和面不合适了，他在那里等了我一会，看我在案子上忙活着，就无奈的走了，我想这么的不凑巧，我应该去不了了吧，可过了近一个小时，我被叫到二楼那个会议室里了，面试开始了，他们看着个人资料表，提问着他们的问题，当到我时，那个个不高的日本人只问了我句：“你在这里干的很好，能去日本吗？”我当时想回答我根本就不想去，可看到生产厂长在朝我使眼色，意思是要我好好回答，厂长也在那笑着看着我，所以我只好回了句：“可以”。那人听了翻译后竟然笑着看着我回了句很生硬的“可以”。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他们回去了，一个多星期了也没来信确定谁考上了，我自然觉得都不去更好，那样便不必担心别的了。

  这天，我刚从楼上下来想去卫生间，厂长和生产厂长正在楼下商量着什么，见我下来就喊我过去，“小程，你觉得你会在哪个老板那里？”厂长问。“我怎么知道，哪个也不想去”“别找事了啊，我看那个白白的浓眉大眼的老板就很好，和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就觉得这个老板很有礼貌有修养，你到时如果在他厂里就好了”＂好像那个老板去我机器前看了几次，可惜我都忙着去前面机器看活没让他看明白”“什么叫没看明白啊？我看你是故意闪人家不想去”生产厂长白了我一眼有点埋怨的说道。“我没那样，他一到我机器前就有叫我的”“别找理由了，这个、可是厂里决定你去的，去不了就批斗你”“什么事啊还批斗？我不就是不想去小日本吗犯什么法了”“犟不过你，厂里觉定让你去，不是只因为你干活好，而是咱们毕竟第一次去那里，担着风险，万一在那里不行，希望你领着她们赶紧去找大使馆回来”“什么？是让我去领着她们逃跑的啊！怪不得非让我去呢”“你这闺女，这不是厂里都信任你吗？连劳动局的领导也觉得必须有个胆大心细的能担事的，这第一次必须做好各种打算”“我是开玩笑的，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你这闺女没大没小的，和厂长也开玩笑，叫你去你就得服从安排，这也是厂长和大家对你的信任”生产厂长看着我笑着说着：“不论在那个老板那里干好活别给咱们厂丢脸是最重要的”“嗯”我点着头，忽的想起自己是去裁剪室领口袋布的，便急急的说了声：“只顾让你们教训了，我还要去领口袋布呢，都等着用了”说完一溜烟的跑去了裁剪室。丢下两位领导莫名的无奈的看着我的背影笑了起来。

  第二个星期三终于来了消息，我已确定被选上了，我心情很是复杂，很是纠结，小刘也变得有些犹豫了，是既想让我去又不想让我去，我也一直没和家里说，心里一直觉得这也许是个梦，也许有天就会醒来，这一切都不存在，只是发生了这么个生活插曲，我不会去日本，不会离开这里。可事实一定，做梦无用。

  有天中午，还没怎么到上班点，车间里的人员还不是很多，四组最高的那位和假小子似的小楚就从后面急速的跑到我机器前：“唉大胜大胜，我和你说个吓人的事，我也是听他们说的”“什么？”我有点怀疑的看着她，她嗓门高高的说着：“人家说日本人很坏，中国人去了那里，会被偷偷的把血吸干然后扔路边上或是藏起来，然后说人失踪了，特别是那些O型血的人，他们那里缺血，O型又是万能血”“你听谁说的？”“你没听说啊，人家都在这样传，你什么血型？”“我就是O型”“哎呀那太可怕了，你快和厂长说说让我去吧，我去保护你”“哈哈，这我可说了不算，你快去问厂长去吧”“你去说管用，要不你们都被抽干了那怎么办？”“你去就抽不干了？人家日本人都怕你？”王姨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看着小楚疑惑的埋怨着：“你说你这么大个子就不知道听点好消息来，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歪消息”“真的人家都这么说，王姨，你快去说说让我去吧，我去保护她们，特别是大胜，她这么瘦弱需要保护”“人家大胜瘦弱思想方法都比你强，你以为是去靠力气打仗啊？快回去干活去吧，把心思用在干活上，别整天的胡寻思”小楚笑呵呵的走了，王姨笑着看着我说：“别听她的，她的目的是想去，别的都是假的”“嗯，我知道”我应了声干着手中的活。王姨走前面去了，案子上的小石过来悄悄的问：“组长，真的和小楚说的那样吗？你快别去了吧？我们都不舍得你去＂＂她那是说着玩的，我不去不行了，我也想领着你们一直干下去，不过很快就回来的哈，你们好好干着等着我啊”她很不情愿的回到了案子上，组里的其他人也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我，知道她们也是在担心我，我心里很是温暖，看看组里的每位成员，就像姐妹一样相互关心着一起努力着，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情谊却很深，她们每一位都是最好的最懂事的女孩。我为我在这个组里而有些自豪！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要去日本了，我和新选的组长交接好，和组里的成员合了影，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她们。便回家准备启程的东西了，我和小刘攒了近两年的钱，银行卡里只有七百元，小刘陪着去买了最好的拉杆皮箱就380元，又买了个背包，剩余的钱还要留出去上海的两天饭钱来，虽然住宿车票都有劳动局出。所以我就只买了一套白色运动装和一双白色运动鞋，其余的都是平时在家里穿的衣服。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走了，我才和家里说我要去日本了，父母很是惊讶，当然不愿意我去那么远，在工厂里上班上的好好的干要去国外呢？那时的我在村里也算是有铁饭碗的半个城里人了，这一下子又要去日本，父母自然觉得可惜与不舍。我只是很平静的说了句：“都已经定好了，不能改变的，这个星期天上午就坐火车走，你们放心，我们好几个一起去”父母看我决心一定知道阻拦也没有用了，就千嘱万咐了一番。

  因为要去日本了，虽然父母不是很同意我和小刘的事，但经过生产厂长去提亲说媒，父母还是同意了，小刘的父亲便找人看了个吉日，我们去买了点简单的日常用品，然后一起吃了顿饭，小刘母亲给我的一千元，我也还给了她，那时虽然知道别人定亲都要什么三金一摩（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和摩托车），但我什么也没要，在我的观念里根本没有这个，只想着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生活就行，别的都是无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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