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江西老表 (1 / 3)
        1980年9月15号的这一天下午，鲍立新和陈小花带着小朱古，从湖北轮渡过长江，来到了对岸的江西省九江市。这一回鲍立新的一家三口，打扮的可与以往截然不同。一直以商人自居的鲍立新，这一次把自己打扮成一副，孔夫子放屁文气冲天的贵簇模样。他头戴一顶黑色礼帽，脚穿一双黑色皮鞋。身穿一套深蓝色西装，外边披着一件纯黑色齐膝风衣，戴着一付咖啡色太阳镜，手里还套着一付纯白色尼龙丝手套。

        凡是他经过的地方，人们都要回头看一看他。不是因为好奇，而是他的穿着打扮，与本地人是格格不入。所有人都是投以羡慕的眼神，总是在想：如果我穿上这一套衣裳，那将给人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然，陈小花也是打扮得独具匠心。那可不是她愿意这么做，而是鲍立新为了与他相匹配，所谓门当户对，让人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你看那陈小花，头戴一顶配花太阳帽，天蓝色的太阳镜，戴在一双又大又深陷的眼睛上面。外表穿着一身真丝绸缎的碎花旗袍，脚穿一双粉红色高跟鞋，一双皮粉色的肉色丝袜裤直致肚脐眼。上衣外套着一件鹅黄色春秋衫，左手背挎着一直纯白色化妆包。走起路来一扭一夹，看上去这分明就是一名时装模特。

        而小朱古确是身穿一套儿童西装，浅灰色。头戴一顶红色贝雷帽，脚穿一双白色旅游鞋，被陈小花搀在手里一蹦一跳的走着，让人看了十分喜欢。说他们这是一家三口，此时此地没有人会怀疑，因为小朱古完全融入鲍立新和陈小花他们俩之间。而对小朱古来自西藏活佛转世的身份，也没有人在这里知道。当然，更没有人想象他是什么外星来客。只不过远在西藏的卓玛一家人，和全国各地的公安机关，还是在立案侦查之中。

        和以往一样，为了以防万一路上遇到麻烦，一直心怀鬼胎的鲍立新，还是尽量选择在偏僻的乡镇住旅馆。可他这一次选择错了，眼面前他看上的这个小镇，可是中国有名的集古玩、收藏、集邮与一体的文明古镇景德镇。在这里，每家每户都是做什么集邮，收藏，古玩一类倒买倒卖生意。千万年前的收藏，在其它地方那是买不到，但是，在这里，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就绝对能买到。只不过是真品还是赝品，只有古玩专家才能知道，其余人等，没有人具备这个鉴定资格，也不会有人帮助你鉴定。即使有人愿意帮助你分个真伪，那鉴定费用也吓得你望而却步。

        就在这个小镇上，每家每户都会拿出一两件收藏。无论是字画真迹，还是临摹抄袭。从文房四宝，到剑戈盾矛。哪怕就是桌椅床柜，总的拿出来亮相一二。顺便告诉你一下，这些木制家具，可不是一般材料，都是清一色红木古色古香制作而成。举个例子，就像这一张八部顶床，上面标价就是二百五十万，时间还是明清时代。尚若是元朝时代，恐怕没有个上千万那是买不到这样的八部顶床。

        所有这些，对一个人贩子鲍立新来说，那真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自然也就不感兴趣。可就是在这么一个镇上，人们老老少少，茶余饭后，家长里短，他们三五成群四五一档，谈古论今，舞文弄墨，咬文嚼字是比比皆是。与鲍立新所期望的找个机会骗一点钱，那是格格不入。他观察了好半天，自从他进人这个小镇上，就好像进入了马王堆古墓一样，穿越到古石器时代，于现在人的生活是风马牛不相及！他不知道这些古年八十代的东西，凭什么就会值这么多钱？谁又知道他的真正来龙去脉？

        于是，鲍立新就带着这些问题，在旅馆面前的古玩市场开始转溜起来。说实话，他不是出于好奇，而是心烦意乱，想找个借口出去散散心。一路上是人声鼎沸，吵吵囔囔。人群是熙熙攘攘，成群结队。他不知道古玩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前面的那个摊位，一只核桃明码标价就是五十万。我滴个乖乖，吓得鲍立新看都不敢看。他想上去问一问店家，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核桃，难道它是类人猿时代的吗？否则，凭什么要值这么多钱啦？可他站在那里十多分钟，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一直被人当上帝一样供奉的鲍立新，就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个透，实在是寒心。

        他不知道这些店家为什么就这么不理不睬他，难道这些人真的知道他是个门外汉？他就不信这个邪，就连号称活佛转世的小朱古，都没有认出他是个人贩子，你们这些小打小犒的小商贩们，又岂能知晓我鲍立新就不懂得你们玩的这些古玩呢？一气之下，他回到了自己的旅馆雅士居。已经是晚饭时分，刚才他还在街市上看到的那些小商小贩，现在都一个个收摊回家。他第一眼，就认出那个买核桃的小老板。原来，他也是个外地人，和鲍立新一样，住在这家“雅士居”旅馆。再仔细一打听，这家旅馆，全部住的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集邮贩子。旅馆的老板本人，就是靠倒卖这些既有产品起家，当然，他只是听说而已。而雅士居这个旅馆名称，就是这个老板张冠华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雅士居，人们一天这个名字，就好像闻到古色古香的味道。所以，旅馆一开业，就赢得众多人士的前往拜访，当然，老板是一炮打响。从此，雅士居便成了所有古玩贩子的代名词。在这景德镇上，只要于古玩有关事项，人们都知道来到这雅士居，便能如愿以偿。

        雅士居，这可不是个虚名，实实在在。古玩市场上有点，这里都有，古玩市场上没有的，这里也有。说一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哪怕你在文物馆找不到的东西，在雅士居绝对让你满意而归。不单是在这些人眼里是这样，在外国人眼里的雅士居，是个云集四海、神通广大、包罗万象的，名副其实的古懂专业市场。来到雅士居居住的顾客，直到目前为止，除了鲍立新一家三口以外，其余人等都是朝着一个目标而来：那就是买卖古董。

        当然，这个雅士居旅馆的顾客，基本上每个房间都是长住客，有的甚至在这里已经连续包房三四年。你可别小看这家雅士居，小镇大买卖基本上都在他们家旅馆里成交。你情我愿，讲好价钱双方一拍即合。没有中介机构，也没有什么其它费用，双方就凭各自的见识和眼光。你识宝，宝就跟着你跑。你滥竽充数，那就倒霉遭祸。眼睛好，买真宝，眼睛拙，买个赝品往家挪。每年在这家旅馆成交的生意，就有上千亿，你不服，那是不行的。

        鲍立新开始对这些人都不感兴趣，正所谓隔行如隔山，心猿意马，不是一条道上跑的，彼此又勾搭不上来，更谈不上有什么共同语言。所以，他没有心畅去和这帮人同流合污。而陈小花确带着小朱古东张西望，认识不认识就去看热闹。要说对古董这一行懂与不懂，那陈小花比起鲍立新那更是目不识丁，她拖着小朱古走东串西，那纯净是出于好奇心，和看热闹。人家在谈生意，她就在边上傻看着，人家笑，她也跟着笑。人家怒，她也跟着翻眼睛，但不知道谁对谁错。有人说痴子看热闹，可陈小花她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是痴子和傻子，只是天生就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跑。没办法，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爱好，人家又没挨着你什么事，所以，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反对。

        诸不知，这里由于是黑市交易，而且，又都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识货的人，及时看到对方买的是假货，也不能当场戳穿。做生意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光光不挡财路！你识货，知道我这是赝品，那你就不用买得了，犯不着掀我的老底，坏我的好事，断我的财路。否则，所有在这里靠买卖赝品赚钱的人，绝对对你不客气。我说的这个不客气，可不是什么一般性的小打小闹，就在这个雅士居门口的市场上，去年就发生一起枪战，两死三伤。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一个死刑，立即执行；五个十年，两个**。就是因为有人在成交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多嘴吃多嘴炮的人：从人缝里钻出来大喊一声：师傅，你上当了，你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是赝品！

        就这样，一笔上百万的交易，被他这么一喊就立刻驴獠奔东，马獠奔西，各自打散。买家紧跟着那个坏事的家伙，原来啊，他也是个倒卖古玩的专业户。因为刚才这个买家就是从他们家门市上走过来的，这个外国人的买家，自带翻译，看上了他们家的一对子母巫鼎。他明确地告诉这个自称是法国人的老外说：我这个子母巫鼎，是明朝时期的赝品，价格在一百五十万左右。趁法国人正在和翻译官商量之机，从他们的背后来了一个人，对着翻译官耳语了几句，就立刻离开现场。接下来老外就和他打招呼说：先生，对不起，我只是问一问价格而已，并没有想买的意思，当然是翻译官在一旁帮助翻译了。否则，这个蓝眼睛红头发的家伙，叽里咕噜的谁知道他在哇啦什么！

        当然，在这个市场里，虽然是黑市交易，但买卖双方也有约再先：不允许强买强卖、欺行霸市。所以，这个叫周长林的文物贩子，只好忍气吞声的看着这一笔生意，就这么因为这个叫做兰洪园小混混给捣鼓走了。他不服气，就尾随这个法国人一直往前走。一路上，这个兰洪园把翻译官和老外带到雅士居门口这家门市上。真的，老外的确看上了和周长林他们家一模一样的子母巫鼎，最后以一百三十万成交。因为是兰洪园带人介绍过来的，老板沈传桂当场答应给兰洪园回扣两万块。义愤填膺的周长林看到这里，就挤到前面一声大喊，就将这别生意给搅黄了。

        他认为这个在他们家捣掉生意的兰洪园，应该就是这家店铺的老板雇佣的，就是沈传桂这么养着他，给他们家拉生意狗腿子。而事实上是，这个兰洪园和这个沈传桂根本就不认识。只是在达成生意之后，兰洪园才跟沈传桂讲：老板，这个老外是我从前面哪一家带过来的，你看，我已经帮助你做成这一笔生意了，你应该按照生意场上的规矩，给我意思意思吗？沈传桂当然知道生意场上的规矩，就一口答应下来给他两万块。兰洪园没有反对，只是告诉他说：光靠我一个人是做不成这么大一笔生意的，这件事的成功，都亏人家翻译官，你得给人家翻译官意思意思才行，沈传桂又准备给翻译官两万块。而他们的这一切，都被尾随而来的周长林尽收眼底。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把我的客人拉到这里来做生意，你做梦去吧。你让我做不成生意，我也不会让你成功。顶多，大家打个平手。

        周长林这么一做，那沈传桂可不甘心啦！哪有这样的做生意人啊？我又没得罪你，干嘛要对我们家做这等缺德事？当然，当着人家客人面就这么和他吵架，不是让人家笑话嘛！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沈传桂这个人大人大量。于是，沈传桂客客气气的对老外说：“先生，你不买没关系，本来我们这个就是赝品。如果是货真价实，起码得有个几千万你也买不到。”表面现象真的是做得很好，大义凛然的让老外开开心心的走了。可沈传桂的那份埋藏在心底里的仇恨，直线上升，直冲脑门。他不知道这个离自己家门市不到三百公尺远的周长林，自己和家人从来都没有和他们家人发生过什么过激，他今天的这个损人不利己的表现，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神经？尚若不去问个明白，他以后根本就不会把我们家当两百钱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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