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穹顶之哀 一 (3 / 3)
        他突然感到脑颅中一阵抽痛，他的思想开始变得不受控制，无数在深夜的噩梦中给予他折磨的画面如潮水般闪回着。他双手捂住头，想要大声喊叫却喊不出声。他拼命地告诉自己他已经是大天使，是高阶天堂的最强者之一了，但却毫无用处，年幼时那个弱小无知的孩子又来找他了。他就站在他面前，无论他如何将视线回避也回避不开，孩子的双眼中带着哀求，仿佛在渴望着救助，但他帮不了他，正如他帮不了自己。

        记忆的海潮裹挟着他回到过去，那时年幼的他尚且懵懂，而父亲刚刚成为高阶天堂外议院的议员，他精明且能干，很快便得到了他应得的地位和荣誉。天堂的人们纷纷向父亲鞠躬，却将鄙夷的目光投向年幼的凡提斯。达蒙议员的儿子是个背生黑翼的怪物——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天堂，原本已经被列入三人议会候选人名单的父亲也被革职调查，以检验其血统的纯正性。

        年幼的凡提斯不懂这些，在他看来父亲就是父亲，虽然父亲总是铁青着脸，但他的手厚重温暖，布满老茧，牢固可靠。他独自一人离开家门的时候，街上的顽童会向他丢石头，但只要和父亲一起出门，被他牵着手走在街上，即便是最颐指气使的孩子也会在他们父母的催促下弯腰鞠躬，这让凡提斯觉得威风凛凛，仿佛自己也变成了将军般的人物。

        再后来，父亲愈发深陷于政坛而不可自拔，他没日没夜地工作，很少回家。但凡提斯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不给父亲添麻烦，母亲在生他的时候便难产去世，小凡提斯从小就学会了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清扫，洗衣，修理家具，这些他都做得得心应手。他在学校的成绩也从来都名列前茅。父亲从未为此夸奖过他，但凡提斯却沾沾自喜，他猜想父亲肯定是习惯了自己的优秀，将他看作了即便不费心教导，也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直到有一天凡提斯放学回家，他修好了家里断腿的椅子，将地板上的灰尘清理干净，将父亲回家之后可能要看的书依次整理好——今天他的动作格外的快，即便做完这一切之后，离学校再次开放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原本凡提斯应该用这段时间去练习剑术的，但他却突发奇想，去商店买了奶油和鸡蛋做了他在书上看到的人间界的料理，然后提着它去了议院。当他踮着脚尖打开父亲办公室的门，他看到房间里挤满了正在开会的议员，所有人都朝着他这边看过来，而父亲正坐在长桌另一头，正对着门的位置。

        他永远忘不了那时父亲看他的眼神，那种眼神中愤怒带着憎恶，散发出极强的排斥感，仿佛在看来自深渊的怪物。

        第二天父亲找到他，问他是否愿意参加晋升为穹顶骑士的试炼，穹顶骑士是高阶天堂的精锐武装，由最强大的战士们组成，是将要在天堂危急时挺身而出的高尚战士。

        凡提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感到惊喜万分。原本他还在担心父亲会不会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他告诉过凡提斯在工作时不需打扰——但是现在看来父亲的气已经消了，他甚至给了他一个实现荣誉的机会。凡提斯从小就梦想着能够加入圣堂卫队，成为那些金甲战士中的一员，而穹顶骑士是比圣堂卫队更加光荣的使命，他无比渴望着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能被留在英灵殿的高墙上。

        于是他跟着父亲出门，门外是站成排的侍从，他兴高采烈地向侍从们打招呼，对方则向他投来冰冷的视线。凡提斯不在意这个，他满心期待着的都是穿上那身明亮如光的铠甲，而他唯一担心的也只是会在试炼中失败，因为他听说过穹顶骑士的选拔是很苛刻的。侍从们用布条缠住他的眼睛，说这是试炼的一环，说试练的场地是严禁公开的。他们坐上了车，一直走了好久好久，久到凡提斯几乎要累得睡着。

        但是凡提斯依旧没有解开缠住眼睛的布带，他就是这样一个听话的孩子。走到最后他惊觉四周再没了别的脚步声，他呼唤父亲，却得不到回应，于是他终于解开布带。他不需要适应光线，因为四周一片黑暗，头顶只有月亮洒下阴冷的光。他眺望四周，极力远望，目光所及遍是苍凉的荒野，寸草不生。他的耳边传来阵阵狼嗥声。

        他被父亲抛弃了——在独自支撑了一周之后，年幼的凡提斯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当布列恩终于找到他时，凡提斯已经在冥界最荒凉，最危险的银色荒原上，独自生活了一千零三十天。

        我是南亭十七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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