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御前对账（一）
        一行人行至殿外，一群太监连忙上来迎着王老以及跟在王老后面的两位户部侍郎。有人帮着王老他们解开披风，有人用刷子帮王老他们身上的积雪给扫去，动作迅速轻盈，不出一点的声响。好了之后王老再对着刚刚扶着他过来的公公拱拱手：“公公，我就先进去了。”

        公公对着王老深深鞠躬。后面守门的两个太监赶紧推开门，王老微微一笑缓缓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了进去。

        皇上坐在龙榻上看着奏章，王老上前跪拜：“参加陛下。”

        “王大人请起。”皇上微微点头，又指了指左侧的一个席位，“入座吧。”

        “谢陛下。”王老再叩拜还起身，身后的两位户部侍郎连忙上前搀扶住王老，扶着他入席。

        时间不长，其他五部尚书和侍郎也都陆陆续续到了。过几分钟后外面的钟就声响了，代表着开会的时辰已经到了。皇帝收掉了案上的奏章，捏了捏鼻梁再深深坐到榻里，靠着靠背，瘫在榻里有气无力地对大家说：“说说吧，这账目到底怎么回事。王老，你把各部以及各省的实际花销报上来，朕看看是那些对不上的，我们今天就说个清楚。坊间早就传闻，说今年账目对不上是有人的窟窿挖大了没理由填，朕今日就看看到底是谁是那部，是那些人在戳大程朝的脊梁骨。”

        皇帝说这句话的虽然软绵绵的，毫无威严可言，可是下面的一些大臣们却一个个顶着汗水，心跳加速。这都是下雪的天了，也不知道为何会这般热，简直是不可思议。

        王老在席座上对着皇上拱手鞠躬，然后再不紧不慢地说，说话的语速就像他的步伐一样，慢慢悠悠的：“仰仗陛下隆恩，大家同心，今年最苦的时候总算是过去来了。年初与天龙坊的一场大战，六月份又有一个县瘟疫肆虐，全国各地又有大小不断的暴乱，正可谓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唉，到了年底，都入冬好几月又有好几个连北方的省份都未下雪。要不是陛下在司天台做法，斋戒念经，一片赤诚感动上天，得上天庇佑。此刻还不知道民间那些暴乱分子要如何传我们朝廷了。好还今年这么多大事我们都挺过了，事实证明只要我们做臣子的同心没有什么挺不过去的。如今也只有这年度账务一件事情了，只要这账务对齐整了，也该是能过一个好年了。”

        王老说道这里停下来，对着跪坐在身后的两位户部侍郎伸了手，两位侍郎立刻拿出账本交与王老。王老到这个时候还轻轻翻看了起来。王老甚至没有看皇帝，也知道皇帝瘫在榻的最左角，闭着眼睛听着，可能手指头还在轻微的摆动。这七十多岁的户部尚书，也是服侍过三代皇帝的老臣了，对每一个皇帝的习惯脾气爱听的话都摸得准确得很。坐在席位上的王老，甚至知道皇帝呼吸的频率。王老翻了账本再轻轻地说，语气依旧缓慢：“我昨日再细细统计了各部，各省的用度。五日前我与两位侍郎大人核对了三天三夜，有些账目我们户部签了已经呈给了尚书令，也已经过了。而有的账目我们没敢签，问了尚书令，尚书令也不敢签。”

        “什么！”兵部尚书先坐不住了，“账目你们竟然没有签！难怪还要闹到御前来对账，合着这一切就是你们户部故意的呀！”所有人都以为是账目呈给了尚书令发现了不对，或者说已经到了皇上面前发现了有出入，让户部再细细核算后都对不上还到御前来对账的，没想到这账在户部直接就被压了下来。谁都没想到，这账根本就没有签！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李公公也都忍不住看了一眼王老，不自觉地就咽了咽口说。想着：这王老是越老越有脾气了，这没签账可是要把五位尚书都得罪完的节奏呀！看来王老是真的准备告老还乡了。

        王老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讲：“这刑部的账单我们签了，礼部的账单我们也签了。就是兵部，吏部，还有工部的账单如何算都对不上，开支巨大，而且严重超支，我们没敢签。”

        王老说这话的时候皇帝漫不经心地睁开了眼睛，悄悄地用余光瞟着这五部尚书以及五部侍郎们的反应，认真分析他们的表情。

        兵部尚书立刻就跪正了身子，一下子比其他人都高出好长一截。他惊愕地瞪大眼睛对着王老说道：“什么！王尚书。我们兵部，还有吏部工部的账单你都没有签？”

        皇帝瞧见，这吏、礼、兵、刑、工部的五位尚书中，除了这个兵部尚书脸色变化丰富外，其余四位的表情变化都读不出多余的信息出来。刑部和礼部尚书的表情几乎就没有变。吏部和工部尚书的表情只是略微皱眉，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户部没有签他们的账单，这个时候没有表情还有问题呢，不过他们把握很好，这微表情做得是无可挑剔。这群人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信息。不过他们身后跪坐的两位侍郎就没有他们这样高超的演技了，虽然这群人都是面带微笑，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可是皇帝是谁？皇帝是没事都就要揣测这官员可不可靠，贪不贪的人，时常都要看这个官员的真实想法，是要弄死别人谋害奸臣，还是想抓些银子在自己的口袋里，或者想爬上更高的位置，皇帝天天面对他们，看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微表情。这几个侍郎的表情里蕴涵的东西皇帝还是面前看得见的。

        兵部、吏部、工部的侍郎的微表情里，分明就写着紧张，害怕，仇恨六个大字。而刑部和礼部的侍郎显然都松了一口气，微笑的幅度更大一些，假笑变成了真笑。皇帝突然就感到心寒，瘫在榻里，在心中默默的叹息。这可是六部的最高层呀，连最高层都这样了！这些人都是国之重器呀！既然都这样了，这让朝廷还如何运转呀！我们打天龙坊，镇压暴乱何来不败的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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