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一：按摩的章法
        刘芸芸一直觉得遇上现在这个师傅是她的幸运，其实对于她的师傅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最让刘芸芸的师傅满意的是，她觉得自己和这个小徒弟之间，似乎有种极为特别的感觉，她说什么，只要稍微点一下，这个徒弟就能明白——这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刘芸芸的师傅觉得她说的话，有些时候，不像是徒弟听进去的，而更像是用心灵接收到的——换句话说，刘芸芸的师傅觉得，这个徒弟和她，竟然可以心意相通。

        初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刘芸芸的师傅吓了一跳，怎么可能，世间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事，世界上又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可是当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一次、再发生一次的时候，刘芸芸的师傅不得不接受现实——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它，是真的。

        刘芸芸的师傅曾经问过自己，会不会是她太想找一个各方面都满意的徒弟，然后，等了那么久，这个徒弟都没有出现过，所以，到最后，遇到一个差不多的徒弟，她就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一些不现实的感觉，投射到了这个徒弟的身上？

        这，是很有可能的——可是刘芸芸的师傅后来对自己说，管它是事实也好，仅仅是自己的错觉也好，自己这个学生，确实和过去所有的那些学生，是不太一样的。

        遇上这样的学生，在自己已经决定了某些事情之后，到底是一件什么性质的事情呢？刘芸芸的师傅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起过她心中某些已经了然如在眼前的事情——那些事情，也许在若干年后，她会对别人说起，当作一件陈年旧事，但是现在，对身边的人，包括对自己这个无比满意的徒弟，她都不会提半个字——但是，她内心里是感恩的，为着遇上这个徒弟，为着自己在这个行业某些心得能够后继有人，她的心里，是无比欣慰的。

        技巧算什么？在客人的脚上揉揉捏捏，大街上男男女女多的是，随便拉一个过来，是个人都会做，一点难处也没有，就算那些有点难处的动作，稍加练习，掌握也是很轻松的——但是有些事，总有些事，不是谁都可以做的，她之所以懂了，会做，并不是她比别人好多少，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凑巧是她看见并明白了某些道理——而今，她不过是愿意这些东西能够流传下去，仅此而已。

        然而明明已经决定了的事，为什么因为刘芸芸的出现而推迟呢？她是在犹豫什么，或者留恋什么？又或者，她并没有真正决定，留下来，不过是让自己的决定更清晰一些？

        不不不，情况没有那么复杂，她是个想问题向来都会想的很清楚才会行动的人，既然她知道那是决定，那就一定是决定了，不可能有别的，但是说到犹豫或留恋，这就一时之间说不明白了，但是不可否认，刘芸芸的出现，刘芸芸成为她的徒弟，不说是惟一的原因，也一定是其中重而又重的原因。

        那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每天除了自己份内的工作，看着这个徒弟一天天成长，也是一大乐趣——她会等着这个徒弟成长起来的，她也相信，那一天，并不遥远——这也意味着，她可以将自己的决定变为事实的那一天，同样不会遥远。

        刘芸芸哪里知道自己师傅心里的这些事儿呢？不，她什么都不知道，每天一门心思都放在练习上，不在练习的时候，也多半心里在想着练习的事，甚至连晚上睡觉的时候，梦里还在比划着。

        练习，练习，再练习，从脚底反射区的记忆，到手法的轻重缓急，再到按摩的先后顺序，至于各种按摩手法，点按揉捏的使用与配合，无不时时放在心上，体会其中的要领与妙处，而在这所有的过程当中，她除了在自己身上练习之外，最多配合她的人，自然是师傅了。

        刘芸芸发现，师傅似乎越来越享受她的按摩了，这让她欣喜不已——要知道，一开始她就像一个毛头小子——没错，她虽然是个女人，但是师傅说她按的感觉就像个毛头小子——那原因自然是觉得她很浮躁，下手全没有章法不说，而且轻的轻，重的重，这哪里像是按摩，完全就是施刑和挠痒痒的完美结合嘛。

        虽然师傅是笑着和她说这些的，刘芸芸也明白师傅在说自己手下没有功夫，在温和地责备她呢，她便笑笑说既然如此，那师傅你就先享受享受我这套组合拳法吧，哪里不对，哪里有问题，师傅你别客气，尽管说。

        师傅直直地坐着，嘴里不时吸着气，一边提点着她，“这个位置，对，就是这个位置，要用揉的方式，开始的时候稳一点，别手还没有贴上去就开始打圈圈，就像写毛笔字，你笔还没有拿好呢，就开始横竖撇捺折的，能行吗？”

        “师傅，没想到，你对写毛笔字还有研究呢，真是多才多艺呢，不如哪天你教我写毛笔字吧？我敢保证自己学那个，一定比学这个要灵醒的多。”

        “小滑头，少贫嘴，一样都学不了，还想着两样，不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吗？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嗯，手上要重中有轻，轻中有重，明白吗？”

        “师傅，重就是重，轻就是轻，什么又是重中有轻，轻中有重啊？”

        “你还问这个问题，你现在手上正在做的就是重中有轻，轻中有重——手上使力，但是不会让客人感觉你在使蛮力，而是柔和又稳重，是一种绵力，不会让客人觉得有压力的力，这就叫重中有轻轻中有重，懂了吧？”

        随着练习的增多，刘芸芸发现，她和师傅之间，类似的对话越来越少，师傅也不再坐得笔直，而是慢慢慢慢往后仰去，眼睛也一点一点闭了起来。

        更加夸张的是，有些时候，在她练习的时候，师傅的喉间会发出低低的声音，刘芸芸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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