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推迟的决定
        刘芸芸不知道在她悄悄擦去脸上的汗，继续努力地练习的时候，师傅看她的眼神，是闪闪发光的——那是一种欣赏的光，也是一种欣慰的光。

        在刘芸芸转身而去之时，刘芸芸的师傅也同时扭过了头去，她不是不愿意再继续看这个迄今为止最为满意的徒弟，她是怕自己再看下去，会改变自己已经决定了的事。

        只不过，不管如何，决定虽然仍然是决定，但刘芸芸的师傅不得不承认，因为这个徒弟，她把那个决定生生推迟了。

        刘芸芸的师傅，自然是不会让自己的徒弟知道她这些心事的，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徒弟正在学习的关键时分，这个时候讲，会让徒弟大大地分心，作为一名称职的师傅，这样的情况是不应该发生的。

        像所有的事情都讲缘份一样，刘芸芸的师傅觉得能遇上刘芸芸，无疑是一件天大的缘份——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有些人为了一门手艺，一门心思要找一个好师傅；而另外一面，有一些师傅，惟恐自己的手艺找不到好的传人，为了一个好的徒弟苗子，往往会挖空心思，但如果机缘未到，一切都是枉然。

        这和聪明无关，师傅和徒弟之间，天资大多时候是重要的，但更多的时候，在天资之外，还有许多东西影响传道授业解惑这件事——刘芸芸的师傅自然不觉得因为自己在洗脚店上班，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技师，但是从传授沐足技艺这方面来看，她又确实是一位师傅，一位把自己的手艺不断传给别人的师傅。

        与许多师傅不同的是，刘芸芸的师傅在教授徒弟的时候，是无所保留的——而洗脚店里许多的师傅就不会这么想，她们会担心，假如徒弟和自己一样好，甚至比自己的手艺还要她，那以后肯定会影响自己的工作，影响自己赚钱。

        这样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而是有相当道理的，且不说同行是冤家，师傅教会了徒弟，这个徒弟，在别的行业，可能是另立门户，师傅和徒弟各干各的，互不影响，但是在洗脚店这儿，行不通。

        师傅把徒弟教会后，在洗脚店这儿，从此师傅和徒弟是一块儿上班的——师傅和徒弟，只是在她们中间知道，在客人那儿，谁会在意哪个是师傅，哪个是徒弟呢？

        更加可怕的是，当徒弟的，往往有一个巨大的优势，是师傅所没有的——这个优势，就是年龄的优势，而在洗脚行业，既然是属于服务行业，而且又是这么一种特殊的服务行业，总体上来说，年轻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优势。

        有什么办法呢，不要说在洗脚行业，在任何一个行业，年轻都是一种优势吧，因为年轻，所以精力旺盛，因为年轻，所以心无旁骛，也因为年轻，所以别人看到的，永远是一脸的朝气——谁不是从这样的年轻过来的，谁又会不喜欢这样的年轻和朝气呢？

        所以，保险起见，在教授徒弟的时候，适当留点自己的绝活，以便有一天徒弟学成之日和自己同台竞技的时候，不至于输的那么难堪，是许多当师傅的共同看见——这不是保守，而是保命——保住自己将来仍然有口饭吃、有条活路而已。

        刘芸芸的师傅从来不会这么想，技艺不是她自己的，想想当初，她也不是第一个掌握这种技艺的人，当初她也是别的人那儿学到的手艺，而且，她的师傅似乎并不那么乐意教授，许多的东西，都是她用了无数的方法，零零碎碎最后汇总在一起，最后，不知不觉形成了她自己的风格，她自己的一套东西——她竟然成功了，她的手艺越来越被前来洗脚店接受服务的客人认可和欢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刘芸芸的师傅心里暗暗发了狠，有一天她自己做了师傅，绝对要尽心尽意，倾囊而授，自己会什么，就会传给徒弟什么，决不隐瞒——作为一个老师，这似乎应该是基本的要求吧，不然，人家为什么要恭恭敬敬地喊你“师傅”呢？

        可是刘芸芸的师傅后来发现，当老师这件事，还真不能自己一个人说了算——作为当老师的，她可以管住自己，要求自己，但是，她没有办法要求学生，管住学生——在某些方面，比如，学生学习的态度，以及努力的程度——她可以说，也可以要求，但是学生能不能做到，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有些时候，学生在的时候，她也在的时候，一切还好，学生像学生，她也尽力传授，但是只要一转身，她就发现那些学生开始散漫起来，压根就没有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嘛，可是，就算你知道这些，也一次次撞见这种情况，又能怎么样？

        她不过是一个传授职业技术的师傅，学生尊敬她，她就是一个老师，学生不尊敬她，她也真不能把自己当回事——这意思是说，就算学生在她在的时候，给她面子，装出一副好好学习的样子，其实也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有些学生可是连装也不屑于装的呢——至少她的学生，愿意表演出勤学苦练的样子，她还能说什么呢？

        当说的，刘芸芸的师傅自然是会说的，但是她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说了，就可以改变的，所以，在提醒过几次之后，她会明白，也会接受，除了背后的一声悄然叹息，她又能做什么呢？

        从一开始，刘芸芸的师傅就发现她后来收的这个徒弟不一般，不是聪明不聪明的问题，怎么说呢，或许可以称之为有灵性吧。

        灵性和天资不一样，比刘芸芸有天资的徒弟，也不是没有，但是她们都不能令刘芸芸的师傅满意，更不要说产生眼前一亮的感觉——但是刘芸芸就会。

        正是因着这种种的原因，刘芸芸的师傅将自己原本已经决定下来的事推迟了——一切，必须等到刘芸芸技成出师的那一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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