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三：讨烟的工友
        林永亮着，停了下来，似乎随着自己的叙述，自然而然地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抉择关头。

        田大壮静静地听着，未发一言。没错，这会儿，林永亮无疑得非常平静，但是田大壮知道，面对一个非常赚钱的机会，而这样的机会似乎唾手可得，没有一点让人起疑之处的时候，选择什么，不选择什么，真不是问题，而林氏老乡帮中，却有人心甘情愿地决定等一等，这并不是件特别容易的事。

        事实上，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并不是不愿意去赚更多的钱，而是在选择赚钱之先，他们还愿意想想别的，想想他们觉得该想的事情，比如，他们会念着马老板的好，念着我们不能在人家有需要的时候，只顾着自己，其他的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不是这样的，就是要走，就是要去赚更多的钱，起码也要等到工厂可以稍微松手的时候，那个时候，走才是可以接受的，也才是他们应该做的正确选择。

        原来，就算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虽然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但是在具体的环境中，他们考虑的因素，却不是把赚钱当成惟一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另外的考虑因素，人才没有沦落成为只知道赚钱的机器，才让这些在有些人看来似乎只是低贱的“赚钱机器”身上，出现了细腻的温度。

        田大壮听着，想着，他觉得这一刻，他和林永亮，以及他所熟悉的林氏老乡帮之间，多了一层以前他未曾清晰感知的连接，他是那么地认同他们，觉得自己和他们是那么地相似，也是那么地一致。

        “刚刚正是先等待一下的决定，救了我们，事实上，这句话是真的，你可能无法想象，连我自己，也在那些动心的人当中。是啊，面对一个更加赚钱的机会，出来打工的，又有谁不想呢，一样的时间，一样的背井离乡，一样的辛苦，或者更多辛苦，但是，只要能赚更多钱，怕什么？现在回想一下，让我没有立刻选择离开马老板的这间工厂，原因一是出于对马老板的好感，二呢，也是我心里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全感，我不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正是那种不安全的感觉，促使我没有轻举妄动，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神秘预感吧，我总觉得工地虽然赚的钱多，但风险也相对高很多，而那个时候，我甚至还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风险。”

        林永亮停了下来，这一次，他似乎停顿的时间，更长久一些，久到一个地步，让田大壮可以把林永亮前面讲的话，翻来覆去地再细细回想并理上一遍。

        “果然，我的那种不安全的预感，很快成了事实，那一次工地上的老乡过来的时候，有些无精打采，完全没有了前面的兴奋和风光，也绝口不提让我们抓紧时间到工地上的事儿了，后来，在我们的一再追问下，他告诉了我们实情，原来，工地上发生事故了，一个工地上的工人，在正常施工的过程中，也不知怎么回事，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幸运的是，他竟然没有被摔死，可是，也伤得很厉害，这样的事儿发生后，很多工人虽然觉得有些担心害怕，但还能接受，因为工地施工，毕竟工作的环境和车间很不一样，危险会大很多，偶尔有个人受点伤啥的，也算正常。可是，后来紧接着发生的事，却让我们老乡心里彻底寒了心。”

        田大壮听着林永亮的讲述，想象着一个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情形，这情形虽然细节如何，林永亮没有讲述，或者，是林永亮的老乡没有讲述，但是这模糊的影像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还是让他感到到了极大的震撼。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那个工人的伤势变严重了吗？”

        “不是，或者，准确地，是我们的老乡不知道，因为，那个受伤的工人，很快就不见了，而且工地的工头严严地就此事嘱咐大家，想要继续干下去的，想要继续在工地赚大钱的，就忘记那个工友，以后，谁也不准再提那个人的名字，就当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工地，大家谁也不认识他，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没啦？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者是回家，或者是去了医院，或者，是他的老乡在照顾他，都没有人知道？”

        田大壮惊讶到简直不能相信，工地上，竟然上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怎么可能，这到底是工地，还是地狱？

        “谁不是呢，不过，有一件事是我们老乡特别提到的，那个受伤的工友，并没有所谓的老乡和他在一起，大家平时虽然都在一个工地，但是干活忙，对他也不是特别熟悉，只知道他特别卖力地干活，平时也非常节省，赚的钱都舍不得花，他没事就喜欢抽几口烟，是可以解乏，可就是这一点买烟的钱，他都舍不得，工地上的工友，很多人认为他太抠门，辛辛苦苦赚这么多钱，不大手大脚，起码该花的，还是要花的吧，这区区一包烟，能值多少钱？买不起好的，就买最差的烟，也不算什么事吧？可是那个人就是极少买烟，我那老乡，他有些时候挺可怜对方的，有时抽烟的时候，会特意想着给那个人一支，那个人也是客气地笑笑，每次都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接过去，偶尔他烟瘾上来，又憋不住的时候，就会去找我那老乡，也不他想要抽烟，只是和他随意聊天，老乡当然明白对方啥意思，每次都会一边聊天，一边给对方烟抽。”

        “照这么，工地上你那个老乡，和出事的那个人，不关系有多好，起码也应该算是比较熟悉的呀，他总应该比别人多知道一点点什么消息，比如那个人去了哪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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