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入夜，大太太眯着眼，昏昏欲睡的样子，突然莫名其妙说了句：“打雷了。”众人面面相觑，都以为大太太睡着了说梦话。二太太坐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大腿，想叫她回房睡觉。突然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划过长空，闪了数秒钟才消失。天地间突然有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老半天，一个滚雷才从天边而来，越滚越快，越滚越响，滚到屋顶，方“轰”的一声炸响，震得八仙桌上的茶盏乒乓乱跳。众人毛骨悚然，惊得缩了缩脖子。电闪雷鸣之后，风雨大作，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得瓦顶噼啪响。土司大老爷站起来，说：“事到如今，无话可说。那帮人，也只能等着遭报应了。大家都回屋吧。”

        t众人起身，各自回房。哑巴大哥出门走在**里，后面跟随他的是石蛋。他俩来到镇上，风雨更大了。他们突然遇到了镇公所的打更老头。他披蓑戴笠，拿一个木鱼，走几步敲一下，囊囊的木鱼声，在风雨里可怜得像滔天大浪里的一叶轻舟。见到哑巴哥二人，打更老头吃了一惊。他说：“这么晚了，大风大雨的，你们去哪里？”石蛋怕哑巴大哥说不清，赶紧说：“七舅公，我们拿个雨布，给戴老师遮雨去。”打更老头长叹一声，捶胸顿足地说：“惨哩惨哩，戴老师惨哩！那帮遭雷劈的畜生，一到半夜就拿戴老师来糟蹋。今晚还来了县里的警察局局长。她被押到五里亭菜市场遭了他们毒手……报应，这帮畜生要遭报应！”哑巴大哥和石蛋站在那里，愣愣地看打更老头走远了后，在雷电银蛇光耀下，急匆匆向五里亭菜市赶去。

        t来到五里亭菜市场，哑巴大哥和石蛋伏到菜市卖肉案台后。一看，戴老师果然没有绑在马桩上。镇公所里亮着灯，传出那伙人嘻嘻哈哈划拳猜码的吆喝声，偶然还夹裹着醉酒后敌兵的呼噜声音

        。哑巴大哥和石蛋潜到镇公所后面，透过窗缝，看到四个兵光着膀子，围在一张八仙桌上，已经酩酊大醉。不过，他们仍在一杯杯猛灌。镇公所后院有一棵枯井，枯井近旁长有一棵白果树，树下有张木

        板床，床沿上耷拉着一双惨白修长的小腿。小腿偶尔神经质地弹动一下。木板床上躺着的一定是戴老师！……哑巴大哥和石蛋不忍再看，他们恨得牙齿咯咯响。后院里屋另一张桌子上放着三条长枪，一

        把驳壳枪，一把带盒的小手枪。哑巴大哥比画说，若是现在手上有枪，统统枪毙这帮人。石蛋连连点头称是。

        t这时，吊眼突然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叫了起来。他高声骂道：“**李局长，带来的卤味是不是下了毒，老子都拉了三次了。”另一个马上接茬说：“讲屁话，我们怎么没拉？是你肚子不

        行。”吊眼撕了张纸，抓过顶竹笠，捂着肚子跑出大门。哑巴大哥顿时眼睛一亮，他扯了一下石蛋，转过墙。他俩看到吊眼打着一个手电筒跑过菜市，蹿进架在暗河上的茅房里。哑巴大哥和石蛋相视一

        笑。石蛋将精心准备的道具，一件件披到哑巴大哥身上：一件长袖宽腰的白大褂，一条巫婆跳神用的长条乌黑腰带，一顶腊月二十七给灶神戴的红色尖顶圆帽，帽檐还创造性地缝了数条白布条。面具则

        似白骨精的扮相，面色煞白嘴唇通红。哑巴大哥穿戴好，起身一跳，把石蛋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差点叫了声“娘”。

        t雨渐渐变小，风却更大。风呜呜地把哑巴大哥那一身该飘该扬的都飘扬了起来。吊眼在茅房里“哼哟”了半天，才拉干净。他一边系裤子，一边把门踢开。他还没有迈出门，突然一个女鬼弹跳到了他的面前。吊眼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回去，刚好坐到茅坑口。坑口似乎窄了一点，吊眼被卡了一下，女鬼伸脚一踹，吊眼便从坑口“轰”的一声掉进了暗河里。一夜暴雨，河水猛涨，又刚好碰到上游山洪如万马奔腾汹涌而来，又深又激的河水一下淹没了吊眼的头顶。吊眼自然是要挣扎的，他的头刚一冒出水面，他刚刚拉下去漂浮在岸边的屎，被浪花拍打着倒了回来，灌进了他嘴里。吊眼扑扑叭叭几下，沉到了水底，一股暗流旋即将他卷了去。

        t匍匐在河坎边的石头娃（石蛋）见状蹿过来，他一把抱住哑巴大哥，笑痛了肚子。哑巴大哥告诉石蛋，就是这个吊眼给了他几，腰杆现在还痛。哑巴大哥肚里的气，咕噜噜吐出了一大口。吊眼出去不久，歪嘴也捂着肚子“哎哟”叫唤起来。“**，果真是菜里有毒，老子也要拉了。”他大骂着站了起来。排长醉眼朦胧，笑着道：“你们这几个**，吃……吃太多了。”歪嘴捂着肚子一路“哎哟”叫唤过来。歪嘴见两间茅坑一间关着，上来踢了一脚，骂道：“你个**，一泡屎拉这么久！”另一间半掩，歪嘴猛一推，见个白糊糊的人影在里面，刚想叫，不料门反弹回来，打在他脑门上，歪嘴“哎哟”一声，揉着脑门道：“你**吊眼，你到底在哪间？”歪嘴正骂着，门“吱呀呀”自动地开了。门开到一半，一道闪电“啪”地亮起，门猛地大开，一个似吊在横梁上的女鬼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歪嘴惊叫一声，那泡一直憋着的稀屎喷射而出，接着软软瘫倒在地。隔壁刚刚紧闭的门，这时也开了，石蛋蹿出来一扯，把歪嘴的头插到了茅坑口，再一塞，歪嘴就如倒栽葱吱溜一下插进了水里。一点水花都没激起，歪嘴便没了踪影。

        t排长似乎听见了歪嘴的惊叫声，他拿过手电筒，踉跄走到门口，朝外胡乱照了照。这一照，照得他心花怒放。他透过雨帘，看到一个一身雪白的美女对他莞尔一笑。排长东倒西歪，跟着美女一直走到暗河的斜坡边上。他脚下突然一滑，自个儿像条泥鳅，吱溜溜滑进了水里，竟和歪嘴一样，一点水花没激起就消失了。哑巴大哥和石蛋惊得毛骨悚然。他们并没有去引诱排长，排长却像被鬼魂牵着，自己找死去了。雨这里一滴，那里一滴，渐渐稀疏。风也渐渐小起来。空气中忽然传来上女子细软的哭声。哑巴大哥听不到，石蛋听到了。石蛋想起了菜市吊死的那个小媳妇，他寻声望去，好像有一个白衣女子在对他频频招手，石蛋惊得滴出了几滴尿，紧紧靠在哑巴大哥身边，哆嗦半天，把他听到看到的，比画着告诉了哑巴大哥。

        t哑巴大哥忽然想起了孟大虫，他就是被“鬼”吓死的。哑巴大哥“哦欧哦欧”地笑了。他一笑，石蛋指指镇公所，赶紧去捂他的嘴。两人一时大气不敢喘。过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哑巴大

        哥和石蛋舒了口气。又过半天，镇公所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屋里边还有两个人，如何救戴老师？哑巴大哥和石蛋思考着。哑巴大哥一招手，和石蛋一前一后，弓着身子悄悄再次靠近镇公所。那盏豆大的洋油灯，东闪西跳，大概快没油了。哑巴大哥和石蛋见到那个老兵油子，趴在杯盘狼藉的八仙桌上呼呼大睡。哑巴大哥潜进去一推，老兵油子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哑巴大哥蹲下身，扯过老兵油子架在背上，起身就往门外跑。哑巴大哥一口气跑到暗河边，一丢，“轰”的一声，溅起的浪花拍得两岸啪啪作响。可怜那老兵油子，醉梦里就成了水鬼。哑巴大哥扯下尖顶红帽，丢进暗河，肚子里的气咕噜噜全吐了出来。

        t若是这时李局长醒来，手枪一举，哑巴大哥和石蛋就得去给那四个官兵垫背了。一直到哑巴大哥两人再返回来，从厨房里一人拿木棍一人拿菜刀进到里屋，李局长仍然鼾声如雷。哑巴大哥一见戴老师，木棍一丢，手忙脚乱脱下那身长袖大褂，包住戴老师背起来就跑。鼾声突然停了，李局长睁开眼，一骨碌爬起来。大概是被噩梦惊醒，他懵懵懂懂地说：“你们两个，干什么？”一连整死四个人，石蛋不知是激动还是惊恐，反正抑制不住，全身上下直打哆嗦。他本想跟在哑巴大哥屁股后面赶快跑，见李局长突然坐起来问话，吓了一大跳，却不哆嗦了，他猛地扑过去就是一刀。这一刀正好砍在李局长脖子上的动脉处，血顿时飙了一丈多高，喷得石蛋一头一身。石蛋怕李局长不死，一不做，二不休，抓住李局长的头发摁到床沿，抡刀一阵乱剁。石蛋直到听到咔嚓一声响，李局长的脖子被砍断，头滚落地上，才丢下菜刀，往外跑。眼看一步跨出门，石蛋突然想到了桌子上那几把枪。他扭头回去，挂了一身的枪和子，迅速离开镇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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