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萧梁之祸 (1 / 2)
        首轮狂攻之后，叛军未能一鼓作气拿下江陵，只得暂退休整，在江陵城下留下了几百具尸体。城头之上更是被血污染成了酱色，叛军曾有多人成功抢上了城头，砍瓜切菜般屠戮着孱弱的防守者，常常一名叛军士兵就能砍杀十数人。若不是城头拥挤着近万协防的百姓，以十几二十人换一个人的人海战术将才勉强守顶住了叛军的首轮攻击。惨胜如败，血洗的城头上尸积如山，做为倚城而战的守方，死者数量竟比城下仰攻的叛军死者还要多得多。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人嘛，城内还多得很。可怕的是能用于防御战斗的军事器械已在这一轮冲击之后消耗殆尽了，弓箭仅有千余支，这还大多是回收叛军射上城头可用的箭支，一支支从尸体上拔下来还带着血肉的箭支。滚木礌石已全部告罄，不砍树拆房就无物可用了。随身的长短兵器虽折损不大，但原本就十分短缺，很多百姓用的是菜刀、扁担。尤为可怕的是驻防的周军已折损过半，剩下的人中也半数带伤，有一定作战指挥能力的防主已经重伤不支，人事不省。

        战事乍起，吓破胆的人早已逃开了，杀红眼的人大多尸横当场了，剩下的人有的在伤痛中哀嚎，有的则茫然地坐在血污中麻木地看着眼前的惨状。只有那些曾经过训练的北周驻军，还自发地在打扫着战场，有的收集清点武器，有的再拖拽着尸体。此时一个官服破烂沾满血迹的萧梁的官员说：“把尸体都放在这里，等贼兵再进攻时，只有用尸体砸他们了……”

        这一建议在黄昏时分造就了江陵攻防战中极其震撼可怖的一幕：城头的尸体如泥石流般滚滚而下。叛军的第二轮进攻在一开始确实被这尸阵骇阻，但很快就不再当回事了，他们在黄城周边盗墓无数，墓穴棺椁中僵尸骸骨身上的东西都敢拿，又怎么会在乎迎头砸下来的血肉之躯？反倒是让久经战阵的叛军清楚地看到，守军的战斗军械物资已无以为继，因此变得更加疯狂，顶着尸雨攻上了城头。江陵城的防御竟没能支撑过一天，就在血色黄昏中陷落了。

        当夜，在江陵城皇宫内，面如枯槁的萧岿被慕容兆、司徒咏明、席孟和杜士峻四人围在中心，旁边地上堆放着一些金银器皿和珠宝首饰。萧岿虽然神情黯然，居然并不畏惧，而是缓缓地说：“寡人再说一遍，宫内确实没有什么金库宝藏，除了诸君搜到的这些，就几近徒有四壁了，诸君不信就拆了这宫殿、掘地三尺看看。”

        席孟不耐烦地对慕容兆叫道：“看来不让他吃点皮肉之苦是不会说实话了。”

        慕容兆还未表态，萧岿已无奈摇头道：“没有就是没有，皮肉之苦也不能无中生有。”

        慕容兆皱眉道：“江陵富庶之地，又经你们萧氏三代皇帝数十年的经营，宫内怎么可能只有这点财物？钱乃身外之物，如今你已国破家亡，还守住财宝何用啊？不如痛快说出宝库何在，我必保你不死。”

        萧岿抬眼看了看慕容兆，冷笑道：“老兄看上去也是读书识理之人，应该见多识广，怎会不知二十五年的那场浩劫呢？”

        “浩劫？”慕容兆有点茫然了，“西魏攻克江陵之后扶立令尊为梁帝，不曾听说有劫掠江陵之事啊。”

        萧岿摇头叹息道：“浩劫来源于两者，一者是元帝萧绎，二者便当时的西魏军统帅于谨……”

        原来，二十五年前西魏军攻入江陵外城后，梁帝萧绎退守内城，自知已穷途末路，便做了一件罪孽极其深重、影响极其深远的蠢事。他竟命宦官将宫内藏书十四余万卷和珍藏字画等尽数付之一炬，并用宝剑狂坎廊柱，仰天长叹：“读书太多，以致有今日之祸。文武之道，今夜尽矣！”

        他何曾知道，在他将失败归罪于读书太多而将典籍全部焚毁时，他毁掉的是华夏文明上千年的文化积淀和无价的财宝。

        秦始皇焚书坑儒是历史上的第一次文化浩劫，秦朝规定以吏为师，禁止百姓收藏图书。学者逃亡山林，有的连儒家经典也没有能保存下来，只能靠口头传播。

        汉惠帝时取消了禁止百姓收藏图书的法令，儒家学者才开始在民间传播学说，但由于原书没有完整地保留，长期依靠口头流传，造成很多错乱和遗漏，《书经》就出现了两种版本，《诗经》有三种，齐地流传的《论语》与鲁地不同，《春秋》也有数家之多，其他的典籍更混乱不堪。汉武帝设置了太史公，位在丞相之上，负责收集全国书册典籍。司马谈、司马迁父子能著作一百三十篇《史记》，就主要依赖于太史藏书。到了汉成帝时，这些藏书又流失了不少，因而派陈农到各地收集散落在民间的图书。又令光禄大夫刘向等人加以校阅整理，刘向死后，汉哀帝令其子刘歆继承父业，终于将三万三千九十卷书分为七类，编成《七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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