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信
        邮件送到的时候，窄小的门前只有一个与故事无关的小男孩在蹦蹦跳跳。

        邮递员叫住了他，把信递到他手上。小男孩接过他从未见过的纸质信封，歪了歪头，仿佛在问这是什么。

        “一份惊喜。”邮递员以一种公式化的体贴回答，说完转身离开，拐入街尾的巷弄，化为数码的网格，消失不见。

        男孩呆呆地拿着信封，拆开，疑惑地耷拉着脑袋。纸张映着黄昏的光，一闪一闪。纸上的与其说是文字，不如说是一堆乱码。

        我的朋友：

        好久不见。

        三十年不见了。

        不知道谁会在那个地址接到这封信。尽管我若真想知道，很快就能查明。但无所谓了，没人会在意这堆看不懂的东西。

        我一直习惯站在远处，做个看着却不参与的角色。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丢掉了局外人的身份。我妥协了，对于当年的发生的一切，妥协是我的选择。

        三十年足够让霓岛长成新的模样。人类很疯狂，追求着超越这具肉体的力量，改造的风潮盛行，却不甘心地执着于“人类”这个名号。

        到底什么才是人类？

        各派守着各自的信条争论不休。我们总会到一个新的纪元，总会到的。我想，如果你能活在这个时代，就会显得理所当然吧。

        你好吗？

        关于你的任何痕迹都成为袅袅云烟，无足轻重。你的痕迹只存在于知情人的记忆之中。但这好过很多人，是吗？那些从不被记得的人，即便徒有着肉体的躯壳，也并未活着。

        他们没有对我进行记忆剪辑的手术。身为高等公民，为洛克里安进行核心工作，也有点好处，不至于为人宰割。

        你说得对，记忆是一种惩罚，也是馈赠。

        真抱歉啊，我还和从前一样，没给你带去任何开心的消息，尽讲些消极的事情。有什么开心的事呢。我按记忆画了一张你的画像。可我没艺术天分，丑得很有风格。

        那么，祝我好运吧。

        后会有期。

        霓岛·179年。

        那结尾“开心的事”一点儿也不好笑。落款没有身份信息。说到底，交感空间里的电子密文，就像海洋里的一滴水，根本意味着寄信人对收信人能成功收信不抱希望。

        小男孩默默把信又折好放回信封，然后蹲在家门口拿碎石一下一下凿着铺地的砖块。普通小孩细皮嫩肉的手在石块坚硬的碰撞下应该很快就会痛得放弃，但小男孩仿佛感受不到痛觉，直到膝盖的裤子都磨得拉出了线，他终于挖出了这块砖，脏脏的小手在脸上抹了道黑痕。男孩默默把那封信放进了坑中，再把砖盖上，从别处又挪了些土来填进缝隙，心满意足地继续奔跑直到天黑。

        几天后，那块埋了信的砖块旁，长出了一朵不知名的粉色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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