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之死
  癞蛤蟆，丑陋无比，生活在阴湿潮暗的洞穴中，下雨天最活跃，声色惹人厌。蛇，伺机而动，吃癞蛤蟆如吞大象，实则如囊中取物。

  今夜一梦。

  我梦见房梁之上，一声霹雳，地动山摇，欲要倒塌一般，却未倒塌。于是一条大蛇落在我的身上，我的内心受到重创，要破裂粉碎。那感觉就像失去爱情一样，疼痛。这是我搬家的缘故么？那记忆如河流奔腾，陷入我的脑海。

  夏天的一天下午，雨后，乡下的树荫小道，依河而傍，延伸到眼光的尽头。不能到尽头，只能走，又如迷雾般，脱离现实，遥望不可及。新鲜的空气爱我，我何曾不爱她？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小路的一旁，一个中年男子，他坐在轮椅上，似乎摇曳似的身体前倾，他头上的毛线帽子黯淡无光。

  那个男人，我应该叫他叔。叔的人生才四十岁就患肝癌，没有两个月的活头了。我还小，不理解死亡的痛苦。我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望着他也望着那小路，绿色的世界是多么可爱，多么惹人爱。

  我不敢走向前，就像如今我惶恐不安的人生，进退两难，摇摆不定。叔深邃的眼神洞察我的全身，给我招手。我向前，挪动着步子，再向前。

  叔问我玩什么的，我说刚才在那河里看到一条长虫在吃癞犊子。吓人不？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二句话。我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很有兴趣，我的童心再也没有那么完整无损了。

  叔又说，癞蛤蟆也会吃长虫。这我从来没见过。我看他勉强的露出了笑容，摆出要给我讲故事的姿态，可是他的眼睛无光，双膝上搭的毛毯抖动着，一群飞虫在他头顶盘旋。我指了指那些飞虫。他反而释然道，它们是我的朋友，但它们不会靠近我。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继续说道，我身上的气味它们喜欢，却不会喜欢我，因为我身上有毒。

  我信了。

  他又露出了笑容，癞蛤蟆也是有毒的，那毒就在它的皮肤上，谁要是碰到了皮肤就会溃烂。听了他的话，我开始害怕了，因为在这之前，我确实碰过癞蛤蟆。那是很久的事了，那只碰过我的癞蛤蟆的家就在我家门楼一角的洞穴里，我在旁边的沙堆玩过家家，然后我一屁股坐下去，就坐在了它的身上，当时的我穿着开裆裤。只感到屁股凉凉的，我站起身，那只癞蛤蟆闭着眼睛赶紧逃走了。看着它笨拙的跳姿，我还笑了。但是后来我的屁股并没有烂，因此我知道他是骗我的了。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癞蛤蟆也是一种药材。叔知道也不会给我说。叔突然对我说他要死了。我说死是什么东西。他说，死了就是你以后见不到叔了。我回答道，我能见到我爸爸妈妈就行。

  这是我人生中最后悔的话了。但我知道，叔从来没意识认为我不懂事。时隔多年，我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便感到生命的可悲。不久之后，叔就如他说的那样，死了。我并不是再没见过他，见过，不过是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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