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树林不是很大，约有三个足球场大小，南边与莲池毗邻，只隔着一条小河，小河边上长满了青翠的竹子。小树林里大部分是荔枝树，树龄都很老了，长得比树林边的房子还要高；龙眼树比荔枝树少多了，只有十来棵；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几棵大榕树，远远望去，树冠就像一把绿色的巨伞；此外，还分布着一些高大的苦楝树、杨树等。

        愤青正躺在大榕树下休息。大榕树的枝干垂落下许多树根，有的长得比成人的手臂还要粗，愤青就拴在其中的一个树根上。此刻，它微闭着双眼，嘴巴不停地嚼动着，反刍着早上吃过的草料。

        它看起来比刚到小玄家时，成熟了许多。它的毛色不再是纯黄，背上的毛，像被涂了一层淡淡的黑油墨；两个犄角变长了，也显得更坚硬了；犁轭在它的肩上磨出了一道勒痕，勒痕上满是厚厚的老茧；它的眼睛里，已经不见了当初的慌乱与不羁，而是换成了沉稳和淡然。它似乎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融入了小玄的这个家。

        小玄来到了它的跟前，它张开眼睛，站起身来，嘴里仍然不停地嚼动着，尾巴左右甩动驱赶着身上的蚊蝇。

        小玄弯下身子查看它的肚子，又发现了几只吸血大蜱虫。昨天已经帮它捉干净了，才过了一天，现在又有了。蜱虫吸了满满一肚子血，圆滚滚的比黄豆还要大。他把蜱虫一只只揪下来，扔在地上，狠狠地把它们全都踩死了。

        愤青像感激似地用脸蹭着小玄的肩膀，小玄感觉到它鼻子里喘出的带着青草味的气息，一阵阵地吹着自己的脖子和脸庞。他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搂住了它的脖子，就像在拥抱着一个即将远行的亲人。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它了，他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心如同被刀子来回地割动着。

        小玄解开牛绳，牵着它到小河边喝水。它把头伸到河里，“咕噜噜”地喝了起来。等它喝完后，小玄将牛绳放到水里，在河底抓了一把沙子，用力地把牛绳搓得干干净净的。

        他把愤青牵到河边的小路上，往家的方向走去。愤青的表情似乎有些愕然，因为平时这时候，是要到相反方向的田野山坡去吃草的，它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迈开了脚步，跟着主人朝着村庄的方向走去。

        小玄牵着牛绳，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他感觉每前进一步，愤青就从此远离了他一步。他不知道愤青会被牛贩子带去哪里，接下来的命运将会怎么样，但他几乎可以确定的是，他可能从此再也见不到它了！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希望买它的，是一户好人家！他的心里其实还有一个深深的隐忧，那就是它也可能会被带去屠宰场！每当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就赶紧把它压了下去，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牛贩子看到愤青后，像一个体检医生一样，细细地把它的全身检查了一遍。许久之后，他的眼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开始和爸爸讨价还价。

        双方谈妥价钱后，牛贩子拿出钱交给了爸爸，接着就抓起牛绳，要牵着愤青走了。

        愤青被牵着走了几步，突然就死活不走了，任凭牛贩子怎么拉它，它丝毫不为所动，就像当初小玄第一次牵它一样。牛贩子嘴里骂骂咧咧的，在路边找了一根小竹棍，“啪”的一下，狠狠地抽在它的屁股上，瞬间就起了一道血痕。

        小玄看它被挨打，心痛极了，眼泪瞬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愤青的脚像生根了一样，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牛贩子见到这么倔，更加恼怒起来，举起竹棍又要抽打它。

        小玄怕它又被打，就连忙阻止牛贩子说：“不要再打了，我来牵它试试！”

        牛贩子听到后，便没有再打，把牛绳交给了小玄。小玄接过牛绳，来到愤青的跟前，小声地啜泣着，轻轻地抚摩着它的头。

        愤青的眼里似乎也湿润了起来，它低垂着头，蹭了蹭小玄的裤子，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小玄在它的耳边轻轻地说：“乖，要听话，跟着他走吧，不然又要挨打了。”

        “哞——”愤青突然抬起头，长长地喊了一声，接着朝前走了几步。牛贩子见状，从小玄手里拿过牛绳，便赶着它往村口走去。

        小玄含着眼泪，看着它在远方的转弯处渐渐消失，突然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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