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于是L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绿底的证件，上面贴了他本人的红底一寸照片，他手持证件，把正面展示给他们看，然后迅速收回去，这一连串动作大约只持续了五秒，其中，证件在空气中停顿了两秒。

        “不好意思，你的那种证件，恐怕是很容易伪造出来的。”

        就在此时，悠扬的汽笛声又响起了，总共长长地响了三声。L焦急起来。

        “现在没时间跟你们纠缠这事！我要上船。”L直截了当。

        两个售票员露出难为的神色，L不难看出，他们把自己阻挡在外的决心已经动摇了，于是加紧催促道：“让我上船去吧，给我安排一个末等舱席位即可，不能再耽搁了！”

        “可是船还没有到出发的时间呢！所以，还是按照合理的程序来办较好。”

        “不可能！你们刚才听到了吗？是汽笛声！是那种出发前的汽笛声！”

        “噢！不！那只是试探性的鸣笛罢了，他们在检查各种设备的可用性，这可是圣·黛妮号的处女航行，他们在做最后的测试。请按程序来办吧，警探先生，如果你想上去，恐怕不是不容易的啊！但相信我们，留给你的时间还十分充足，何必失了身份呢？”

        “那么，”L顾不上身份什么的，“我要怎么做，快点，告诉我，再多的时间也会被消耗掉的，相信我，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自然会知道──恐怕你们还是比我年轻几岁的，只要你们一到了我这个岁数，保证会清楚，大把大把的充裕的时间是怎么被无情地消耗过去。所以，请快点儿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上去？”L急得发晕，在原地倒下又站起来，又倒下去，又站起来，像个专职摔跤的玩物似的。

        微风从江面吹过来，撩动长头发售票员的发丝，L发现她有一双深陷、忧郁的眼睛，她只是一个劲地点头，至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她看上去有点睡眠不足，又似乎想对L说点什么的，但每次都被同事抢先一步。L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不再面朝短发女人，把眼睛对准了另一位，仿佛在诉说那种渴望：“求您了！我不可能在下一次倒下后站起来。”

        可长头发女人避开了L的眼睛，她不喜欢跟他人四目相对，更不乐于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L立马察觉了，她在家庭里的地位怕是低微的，她的丈夫，恐怕不止一次背着她在外头找乐子，也不止一次冷落她、甚至对他拳脚相向。而她，除了一头直直的、清爽的秀发值得骄傲之外，别无优点，脑子不够灵活、模样不够标致，现在连可贵的青春也在这么一个工作岗位上消耗掉了，“工作”这事哟！可L从她深陷的双眼中看出，她是个善良的人，她很乐意帮助L，但却也不想忤逆短发女人的意思，可令L想不明白的是，另外一个售票员为何就要为难他呢？又或者，反过来，是他自己在为难他们？是他自己在为难自己？

        “拜托了！请卖给我一张末等舱的票。”L没有把插在上衣口袋的双手拔出来，这次竟用平静的口吻再次请求到：“我愿意用一副墨镜上的小螺丝作担保。”

        “好了！谁在意螺丝什么的！我们破例为你申请一次吧。”说罢，短发女人走开了，她进入旁边的屋子内，里面传来一阵电话机的叮铃声，随后就无声无息了。闸门处只剩L与长发售票员二人，他们谁都没说话，L本想搭讪几句，可心里又被别的事给占据了，他思索着那件离奇古怪的人口失踪案，兴许泅到邋遢的江水以下去就能碰到意想不到的线索（水草）。

        过了十分钟，短发售票员终于回来了，但显然L已经不那么着急了。

        “上级跟我说了，可以免费赠你一张次等舱的船票。”她对L说。

        L往后跳了几步，不再往地面栽倒：“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立即放我上船吧！”他嘻嘻哈哈地说。

        “不用着急，船还有半个小时才起航哩。不过你获得这张免费船票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L眯起眼睛，“是谁的意思？”

        “当然是上级的意思，你放聪明点，别老疑神疑鬼，我们算什么？在这么一项浩大的工程中，我们连两只黑色的蝼蚁都不如，我们只负责传达上级的指令，并恪守自己的工作本分。像刚才那种惊扰上级的举动，已经是出格的行为了。不过万幸的是他们心情蛮好，并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而且你的运气也十分好，他们答应了你的请求，因为船上正好缺一位乐手，所以他们想让你充当一下，避免额外招聘的麻烦，报酬是一张免费的次等舱船票──滥竽充数的活嘛！”她一口气说完，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像是在说一段打好草稿，业已背下来的话。

        “什么？乐手？我想你们真的搞错了，我根本不会演奏任何乐器。”L虽然嘴里这么说，却装出信心满满的样子。

        “他们知道的，他们才不管你会不会呢，都说了，滥竽充数的活嘛！那是一支声势浩大的交响乐团，而刚好其中一位乐手在前一个小时去世了。因为他太老了，心脏一直有问题，只是他为了不从这么一个乐团退役下来，一直隐瞒着，直至前一个小时突发了状况。”

        她顿了顿，仿佛为死去的乐手默哀了几秒钟，不过从表情上没有显示出任何悲伤的情绪。她继续说道，“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根本没有时间去联系额外的乐手，连在江边走来踱去的流浪汉都痛快的吃喝玩乐去了。虽然少一个人，对乐团的影响也不会很大，但上级表示最好找个闲杂人员冒名顶替一阵，那样可以获得较为完整的视觉效果。”

        “行了，我明白了。”L说道。

        这次轮到长发售票员走进小屋内。她走出来时手里捏着一张印有水彩汽船图案的粉色卡片，上头写着一个大大的字母：L。看来那是一张奇特的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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