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私塾
        我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们可能觉得干农活带着我过于碍手碍脚，便将我送入私塾。

        私塾的老师只有一个，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

        老先生酷爱喝酒，常常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听说老先生曾经有一个妻子，但因为经常喝酒耍酒疯，发脾气，把妻子给打跑了，因此到老了仍然是孤身一人。

        老先生左手被严重烫伤，五个手指头扭曲在一起，缩成一团，拿碗吃饭极其不便。稀稀拉拉的头发，满脸皱纹，一口黄牙，烫伤的手像前脚受伤的流浪猫一样耷拉着，身材瘦小，常常穿一件大尺寸的旧西装，深灰色长西裤和一双磨破了的皮鞋。

        所谓私塾，不过是一间木房子，还是老先生的祖屋。

        将空间最大的一间屋子腾出来，便成了老先生的教书场所。学生们自带桌子板凳，桌子由家长送来，板凳上完课带走，回家还得继续用。一间屋子，两个年级的学生挤在一块儿上课，他教什么学生们就学什么，学到最后，大家都成了同一年级。

        说是学习，大家基本上都是来玩耍，没几个是认真学习的。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上课，只晓得爷爷让我来我便来了，至于老先生教授的内容，我虽然听得有模有样，但是回到家，爷爷奶奶问起，我竟然脑子一片空白，将上课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我至今仍然觉得神奇无比。

        虽然大部分人和我一样，不知老先生讲什么，还时常开小差，想着下课怎么玩，回家怎么玩，或者直接梦游太虚，老先生仍然认真，仔细，耐心地站在“讲台”讲着课。到期末考试，他自己出卷子。考试结果出来，大家的成绩几乎都是个位数，鲜有二十分以上，考零蛋的亦不在少数。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结局让他心灰意冷，也许是学生的家长怕他误人子弟，加之政府修建了公立小学，没过多久，私塾不在存在，老先生仍然喝他的酒，时常醉得不省人事。

        曾记得有一次上课，屋里传来哭声。老先生注意到了角落里偷偷抽泣的学生，仔细询问之下，知道是因为肚子饿得受不了，才缩在桌子底下抱着肚子哭。老先生牵过学生的手走到讲台前，告知大家下课，然后带着学生转身去了里屋，给学生煮面条吃，看着面条和铺在面条上的煎鸡蛋，我在一旁馋得流口水，他分给我一碗。到现在，我还记得他家的面条比我家的滑溜，他没分给我煎鸡蛋。

        有一次课间，我们照例在院子里摘野草的果子，朝着别的玩伴脸上，身上扔去，互相打闹，嘻嘻哈哈，一片欢声笑语。忽然听得一声大吼“哪个小王八蛋朝我的车扔石头，车都砸坏了，赶紧把父母叫来！”只见从马路上走来两三个五大三粗的凶汉。

        我本能的跑回屋子，记不清是不是自己把石头误当果子扔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闯的祸，只感觉出大事了，背上奶奶缝的布包，小板凳也顾不着拿，慌慌张张的就往家里跑。

        回到家，奶奶问为什么回来这么早，我说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谎，说是因为头疼得厉害，先生让我回家休息。我很后悔这么说，因为奶奶拿来缝衣针，说是头疼没什么大不了，往脑袋上扎一针，放放闷血就好，然后可以回去接着上课。我不知道是因为怕疼，还是害怕回去看见那几个凶汉，急得大哭，一旁的爷爷心疼自己的宝贝孙子，朝奶奶吼道:“他不愿意你就不要给他扎了，孩子怕疼！”如此，奶奶才罢休。

        后来我再也没去上课，许是因为害怕凶汉没走，许是因为那天慌慌张张把布包背反，将课本，写字本和笔丢得一样不剩……

        后来才从爷爷的口中知道，是老先生出面，才将学生石头砸车的事儿给了结。爷爷没问过我什么，奶奶不再强迫我去私塾。

        于是，我又回归了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田园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睡前奶奶给我讲故事，有牛郎织女的，有七仙女的，然而，我最喜欢的是奶奶给我讲妈妈的故事。

        我不知道妈妈是什么，奶奶说妈妈是仙女，会法术，会变成各种各样的，天上的彩云，田里的喜鹊都是妈妈变出来的，可是到最后，我仍然不知道妈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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