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封候非我意（八）
        李仲南住进皇宫。

        大宋开国以来，他是第一个夜宿皇宫的男人。跟他在一起的，是那几个野郎中，他们必须要保证囚犯活下来。于他们，是大功一件，或许从此可以通天，改变命运，于李仲南来说，则是一场豪赌，一旦囚犯死亡，他肯定会毫不犹豫杀掉他，给辽国一个交代。

        他衣不解带，呆在囚犯的床边。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四个宫女伺候。这绝对是囚犯所能享受的最高享受。当天晚上，他第一次醒来，疼痛难忍，刘大夫见他疼得难受，于是告诉李仲南，可以用大麻镇痛，这是孙思邈记载过。李仲南忙让他开镇痛药。吃过之后，那囚犯睡了过去。李仲南不敢合眼，刘大夫劝他多少睡一会儿，他说：“我的命都在他身上，要是他死了，我有大把的时间睡。”刘大夫无语不再相劝。第二天，他亲自喂囚犯喝药。并且查看伤口。包括囚犯的饭、喝的水，他都要亲自查看。别说刘大夫，就连那些宫女都没见过这么狠的人，真真就三天没睡觉，一直盯着病人。

        第三天，他已经无力说话，眼皮子始终在打架，眼窝深陷，双眼通红。但他终于可以松口气，宣布道：“咱们成功了。”刘大夫还有点不放心，问要不要再观察几日。李仲南摇摇头说：“需要再观察，可是萧保集等不了。赶紧去见官家。”赵光义派人在门口等着，他一出去就遇到了，他说：“去见官家，就说成了。”

        赵光义听到这个消息，刚好下朝。他带着浩浩荡荡的文武队伍，直接杀到集英殿旁。他们好奇地围着囚犯。但见他神色如常，肚子上狰狞的伤疤提醒人们他刚刚做过手术。除此之外，他们还在围观从他肚子里取出来的阑尾，没人知道这是什么，但他们都明白，放在他们眼前的就是一个神迹，足以冠绝古今的神迹。卢多逊最先反应过来，噗通跪在地上，朗声道：“恭喜官家，贺喜官家，此乃我大宋之福。”

        百官无不跪地，高呼陛下圣明。李仲南也跟着跪下，但他没有起来。赵光义叫了几声，大家才发现他跪着睡着了。赵光义感动道：“李卿真是呕心沥血，内侍，抱着他去殿中休息。不可打扰。”

        曹彬忽然跪地，说：“官家，此等神术，于军中大有用处。臣请命人跟随李候爷学习医术。”

        “朕准了。来人，命人建造杏林馆，授李仲南翰林医官，主管杏林院。”

        李仲南睡出来一个翰林医官，品阶不高，九品。但这对他来说，却是剥离身份的开始。当他醒来，看到身边放着的新官服，十分怜昔地抚摸一番。但这个职位很尴尬，他并不懂医学，小时候，生产队里曾经发放过一本《生理卫生知识》，当年他见赤脚医生可以不用做工，于是便自学一段时间，但后来出了大山，便一头扎进赌博的海洋，这些东西自然也就废弃了。坐在这个位置上，万一什么时候皇帝有了毛病，让他去瞧，那可该怎么办？左思右想，又不敢推辞，只好打算先做做再说，以后有了机会再改行。

        但是有个好处，他能领俸禄了。按照北宋的规矩，领俸禄并非是按照官级。一般宋朝官员身上同时兼着好几个职位，有些是官职，有些是虚衔，还有则是差遣。俸禄按照最大的那个领取。所以他的俸禄就是县候的俸禄。

        他一睡就是一天，起来的时候，第二天的早朝都已经结束。杏林馆建在皇城外，汴梁城内，现在天寒地冻，无法动土，需要等到来年才行。既然验证了这个方法可行，剩下的就是给奄奄一息的萧保集动手术。

        腊月二十八，一大清早李仲南便起来，又进了皇宫，目前只有一间那种高端的无菌手术室。过了辰时萧保集才被人送进来，赵光义特许他可在宫中乘坐马车。车子摇摇晃晃把他送来，他已经没多少气息。李仲南皱眉，提前跟赵光义说：“萧大使迁延日久，身体虚弱，臣没有绝对把握。”

        萧和尚一听登时大怒，正欲争辩，忽然又低声道：“先生不要担心，我家大王的性命就交给先生。请先生务必救他一救。”

        他展示了这么一手，连萧和尚对他的态度都不大相同。

        萧保集仍旧由刘大夫动手。刘大夫今年四十多岁，他也进了翰林。不过他的主要作用是跟随李仲南学医术，但前一个手术成功，让他名声大噪，就连那几个不是主刀的大夫，也都跟着沾光。这一次仍由他动手。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一个时辰就做好。

        接下来自然是由他们几个照顾萧保集。这一次李仲南没有三天三夜不睡，到了鸿胪寺该吃吃该喝喝。辽国使团上下对他们敬若神明，要什么给什么。李仲南好奇地表达自己钱有些不够用。当天晚上，萧和尚便送上来十斤黄金。

        正月初一，是正旦，休息一天。金明池开放。各家都举行盛大的年会。这一日里，乃是汴梁城里最热闹的一日。萧保集的病情已经稳定，李仲南也抽空出来逛逛。

        他带上高以翔，还未出门，却见到魏王府的仆人前来，道：“李候爷，公主有请。”

        昭阳公主今日也得了闲，可以出门。宋代比较开明，并不禁止公主外出。尤其是元夕之夜，更有皇子公主共同出行，与民同乐。

        今夜大多数皇子公主都在金明池。

        李仲南原本以为也是要去金明池，不料那仆人带着他却去往城东，不一会儿到了一个大园子前，抬头看上面写的字，乃是宜春苑。

        进了大门，李仲南感叹，这哪里是一个园林，简直就是花园，这里最多的便是各种花卉，种在道路两旁，只不过是冬天，所以没有花开，只留下一些枯枝，跟着仆人又走一段路，忽然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美好的景象陡然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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