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结局 (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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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结局 (一)
        却说,没能活捉佐佐木,王立宝又得而复失,弄巧成拙,大家顿如鱼刺鲠喉、心中郁闷。须臾,沈利司叫过张海新、杨长岭!吩咐道:“天快明了,把邵盼头押回去吧!”和前往鲁南县的景志刚分手,一行人押着邵盼头等人往沈塘而去。景志刚叫人把佐佐木的尸体拖出地洞,拉到鲁南县验明正身;黄楼自有人出面,把立宝娘抬到乱坟岗上,用张破芦席一卷,胡乱挖坑埋了。

        解放后,习员生被人民政府揪出批斗,苦不堪言。有天夜里,他龟缩在暗中,突然良心发现,念及王立宝的好处:“大洋和骡子是立宝娘俩费尽心机弄来的,全被我拿走了,对不起他们呀!”后悔莫及,就想补救。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背着一把铁锨,悄然来到黄楼旁的乱坟岗上,把立宝娘的尸骨挖出,心想:“沈学超是个地痞,不能和他埋在一坨(块);王国汉虽说名声也不好,人家到底当过县长,得叫俺师父的娘和他合葬,当个县长夫人!”连夜送到丰县华山乡下王家祖坟和王国汉合葬。却不知好心办成了坏事,叫立宝娘永远与狗同穴,这是后话。

        路上,郑智生凑到沈利司跟前,问道:“利司哥!你还认得我吗?”沈利司见他一脸疤痕,面目狰狞,对邵盼头又是如此痛恨,猜测肯定是邵盼头的仇人,却不认得。沈利司问道:“兄弟!你是谁呀?”郑智生垂头丧气,沮丧道:“连利司哥也认不出我来了,我就是吴坝的郑智生呀!”沈利司身子一振,脸色骤变:“你就是郑智生?找伟(啥时)回来的?咋变成这个样子了?”郑智生幽幽道:“早就回来了,就是没敢进家。这都是邵盼头捣的鬼呀!他把我卖到东北,在煤窑上给日本人挖了八年煤,差点死在哪何(儿),只剩半条命回来。”沈利司心里一沉,轻轻道:“又是他?”张海新凑上前来,关切道:“智生!你这脸是咋治(弄)的?”郑智生幽幽道:“叫火烧的。”张海新不禁唏嘘。杨长岭喃喃自语道:“火,火。”沈利司安慰道:“虽说受伤,毁容破相,只要人活着回来就中。比起那些死在东北煤矿上的,你是幸运多了。”郑智生、路春全想起惨死异乡的赖吉成、李三桥等人,心情十分沉重,对邵盼头更是恨之入骨。

        郑智生恨恨道:“都是邵盼头这**害的。”杨长岭、张海新闷不作声。须臾,沈利司笑道:“郑智生!**打回来了,**眼看就要完蛋,咱们的好日子长着呢!麻展(马上)就要土改,咱要把邵盼头的土地全部收回,也分你几亩好地,好好干上几年,娶房家小要紧呀!”郑智生望着黑暗中邵盼头的背影,恨得眼里喷火,咬牙切齿道:“烧死我大爷一家的虽说不是邵盼头!但我这一辈子是毁在姓邵的手上了,不杀邵盼头,我不解恨呀!”

        到了沈塘,天色大亮,沈利司安排人把邵盼头等人看管起来,刚想坐下歇息,杨长岭、张海新走了进来。张海新劈头问道:“准备咋处置邵盼头?”沈利司痛快道:“发动群众,开批斗大会,只要罪行属实,当场宣判,该枪毙的枪毙。”张海新道:“咱可不能做没良心的事呀!”沈利司明白,支吾道:“邵盼头民愤忒大,咋照顾他呀?”张海新道:“民愤大不假,有些事却是捕风捉影。像吴坝那把火,原以为是他放的,你表弟老绵羊还叫人杀了,这会不也匪(水)落石出?放火杀人的不是他!而是王立宝那狗操的。冤有头,债有主,有他啥屌事呀?”杨长岭也道:“咱这几条命可是人家给的,咱可不能忘恩负义呀!当初邵镰刀放了咱们,是立了大功的。”沈利司冷笑道:“邵镰刀是放了咱们,谁不清楚他肚子里的花花肠子?那家伙是有名的‘小诸葛’!他是为自已留后路。这些年来,邵家父子结交土匪,贩卖妇女,强取豪夺,人人皆知,连自已的小老婆都不放过!对付这样的人!不能心慈手软,只能‘杀无赦’!”张海新道:“咱们不讲情面,只是将来无脸见人呀!”沈利司沉默了一阵:“邵盼头当汉奸,这些年做了不少坏事!难以推脱责任。烧死郑智强一家叫他背了几年恶名不假,也害得俺表弟老绵羊丢了性命。眼前有件坏事的确是他干的,郑智生被卖到东北给日本人挖煤,这会虽说回来了,却烧得不成样子!将来恐怕连媳妇也说不上,这罪过可不轻呀!”杨长岭道:“我咋听说把郑智生贩卖到东北!是邵盼头后娶的媳妇慧云干的?那娘们是个日本女特务,早跑得没影了。”张海新也道:“结交土匪,贩卖妇女!大都是邵和坤干的。那老东西罪大恶极,不也遭了报应?”沈利司见他俩拚命为邵盼头开脱罪责,心领神会:“我知道你俩想给邵盼头开脱责任……”

        张海新拍案而起:“姓沈的,你摆(别)往俺俩头上乱栽罪名。”杨长岭也悻悻道:“俺俩不好,就你沈利司一个好人!”沈利司见二人恼了,勉强道:“看来,只能叫他多做些善事了,态度积极些,咱们才能看眼色行事。”张海新冷笑道:“他都成阶下囚了,还能办啥善事呀?”沈利司耐心道:“你懂得啥呀?‘瘦成的骆驼比马大’!人家拔根汗毛,也比咱们的腰粗呀!”杨长岭奋然道:“那就叫他捐钱、捐物、献宝。”沈利司长嘘了一口气,正色道:“大家都回来了,要抓紧发动群众,做好支前工作!青年组织起来,踊跃参军,为解放全中国,献出自已的一把力量。”张海新、杨长岭齐声应道:“俺俩这就去办。”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几个月过去了。两个野战军在以**、**、陈毅、粟裕、谭振林等总前委的领导下,全歼黄维、黄伯滔、杜聿明兵团,和林彪、罗荣垣将军率领的四野一部直抵长江北岸,准备渡江。沈四爷、沈利司遵照上级指示,积极发动群众!捐献粮食财物,组织支前民兵,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晌午,沈利司来到农会,杨长岭走了进来,冲他耳语一番,沈利司顿时哭笑不得:“他净惹些笑话!”原来,**一个野战医院设在苏庄!有五、六个医生和十几个年轻的女护士!张海新认真地向儿童团长杨磊吩咐道:“你们儿童团一定要站好岗、放好哨,见了医生、护士要有礼貌,对男医生要喊:‘**叔叔!’女护士要喊:‘**婶婶!’懂了吗?”民兵营长说了,杨磊哪敢不听?他和一大群孩子只要见了女护士!离好远便亲切地喊道:“**婶婶!”女护士们都是些十八、九岁的妙龄女孩!他们竟然这样称呼,全都羞得满脸通红,从此见了儿童团员!便吓得没地方藏。

        正说着,张海新走了进来。沈利司劈头问道:“张海新!你搞得啥鬼呀?”张海新一愣:“见面就熊人,到底咋啦?”沈利司笑问道:“你是咋对杨磊他们说的?”张海新迷茫道:“没说啥呀?我就叫儿童团站岗放哨,见了**的医生、护士!要有礼貌。”沈利司又问道:“你叫他们见了女护士!都称呼啥呀?”张海新正色道:“**婶婶呀?”沈利司、杨长岭忍不住捧腹大笑。张海新莫明其妙,尴尬道:“难道错了吗?既然能喊‘**叔叔!’为啥不能喊‘**婶婶’?”沈利司无言以对,调侃道:“张海新!叫你当民兵营长!真有点屈才!天知不道你是咋想出来的。”张海新满腹狐疑,试探道:“要是真不行,就喊她们‘**大娘’?”沈利司断喝道:“纯粹胡扯。昨擂(天)你去看病,咋跟医生说的?”张海新又是一愣,委屈道:“看病还能说啥呀?”沈利司冷笑道:“还能说啥?你去看病,却满嘴土话,害得那医生跑来找我。”追问了一番,张海新才知缘故,搔搔头皮,不好意思地笑了。

        原来张海新最近鼻塞难受,因为太忙,一直顾不得看,昨天傍黑,他去野战医院看病。医生见他长得五大三粗,就有点害怕,陪笑问道:“是啥时得的病呀?”张海新道:“一崩子了。”医生是个南方人,顿时一头雾水:“‘一崩子了’?多大的‘崩子’?”张海新俩眼一瞪,大刺刺道:“老大崩子了。”那医生没敢吭声,胡乱拿了些药,把他打发走了,私下却偷偷来找沈利司询问:“沈主席!多少天是‘一崩子了’?多少天又是‘老大崩子’?”

        沈利司冲杨长岭道:“你去找杨磊!叫他们以后摆(别)再喊了。”杨长岭笑着走了。沈利司岔开话题,问道:“这回参军的几个青年父母的思想工作全做通了吗?”张海新悻悻道:“别人好说,思想快做通了。张二伟的父母张海贵、成玉梅!思想还没通。”沈利司诧异道:“张海贵不是你堂哥吗?”张海新恨铁不成钢:“不是他是谁呀?净拖我的后腿。俺哥也好说,我能拉下脸来熊他!俺嫂成玉梅思想老旧,顽固不化,说啥:‘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就是不叫二伟去。和老娘们又说不清,气死我了。”沈利司蹙眉道:“张二伟本人是啥态度?”张海新赞赏道:“那还有啥话说的?张二伟思想积极,情绪高涨!要不是他爹娘打坝,上回他就参军走了。”沈利司沉思了一阵,无奈道:“做不通他父母的工作,还真麻烦。”张海新胸有成竹,不屑道:“哪有啥麻烦的?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沈利司诧异道:“你有啥好办法呀?”张海新一脸狡黠,神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利司怕违反原则,追问道:“说来听听。”张海新这才耳语一阵。沈利司道:“你鬼点子不少,可要注意政策呀!”张海新拍拍胸脯,大包大揽:“啥事有我担着,你就放心吧。出了纰漏,你像每扇(从前)一样搋尿窝窝(和稀泥)就管。”沈利司会心一笑:“赶明(明天)召开欢送大会,参军的青年全戴大红花!还有,还得逼邵盼头这老家伙捐钱捐物!”张海新迟疑道:“连着几个月,他每回都捐,怕再也掏不出来了。”沈利司鄙夷道:“你懂啥呀?光指望老百姓不中,庄户人一年到头吃糠咽菜,能捐出几个钱来?地主老财不捐,谁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荞麦皮也得榨出二两油来。”张海新道:“把他逼急了,就怕狗急跳墙。”沈利司冷笑道:“他结交土匪,充当汉奸!残害百姓!就是枪毙八回都够了。咱只叫他捐钱捐物,他知足吧!得叫他把偷埋起来的金银财宝都挖出来交公。”张海新兴冲冲道:“你说得也对,我这就去找他。”出门直奔阎陈庄。

        邵盼头父子被抓回来后,心惊胆颤,惶惶不可终日。特别是邵盼头,自觉罪孽深重,免不了一死。谁知沈利司等并没难为他们,反而好好的放他们回家,使他喜出望外。父子俩蜷伏家里,哪儿也不敢去。沈利司要他捐钱捐物,支持解放事业!邵盼头为了活命,积极响应,并竭尽全力,慷慨解囊。他认为只要捐钱就没事了,没料到捐了一回,接着捐第二回、第三回,竟是无底洞。邵盼头本就吝啬,眼看白花花的大洋拱手送人,窖藏的宝贝细软一天天减少,心疼得像割他身上的肉一样。再加上土地改革,大片良田和浮财分给了穷人,只给他爷俩留下三十亩盐碱地,更使他痛惜不已。树倒猢狲散,家丁们早已各奔东西,连瞎子史者立也分到十几亩地,搬了出去。邵和坤的侍妾也已遁入空门,邵镰棵又无家小,爷俩只能自已操持家务,自已做饭,苦不堪言。再加上在日本人大火中幸存的房屋又被他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只存下断垣残壁,一片荒凉。爷俩无奈,在院中搭了个草棚憩身,凄惨度日。

        这天,爷俩吃过午饭,坐在草棚中发呆!张海新突然走了进来。邵盼头赶紧起身迎接,卑躬屈膝,满脸堆笑道:“是张营长来了?”张海新“哼”了一声,往院中方凳上大刺刺一坐,打着官腔道:“你摆(别)拍马屁!明人不说暗话,当年邵镰刀救了俺们,这情义都记着呢!俺是给他留着面子,你得知足。支援**打过长江,解放全中国,人人要出自已的一份力量!这回你准备捐多少呀?”邵盼头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咋还……还捐呀?”张海新脸色一沉,训斥道:“你说得这是啥话呀?大军还没过江,**还没消灭,啥叫还捐呀?你要将功折罪,不能再和人民为敌了,知道不?”邵盼头愣了半晌,脑门上沁出豆大的汗珠,须臾狠了狠心,点头哈腰道:“我捐,我捐还不中吗?”张海新满意地笑了,赞赏道:“这才像话!赶明(明天)召开群众大会,欢送青年参军,就在大会上捐吧,也给你留下个好名声呀!”说罢站起身,气昂昂地走了。

        邵镰棵望着他的背影远去,问道:“达达!你还真想捐呀?”邵盼头阴沉着脸,恶狠狠地骂道:“我捐他姥里个屌!我哪有这么多钱捐给他们?捐了一茬又一茬,找伟(啥时)是个头呢?这不是无底洞吗?”邵镰棵忐忑道:“来硬的可不中,既然不愿意捐,总得想个啥法子。”邵盼头怒气冲冲道:“出去玩去吧!叫我想想对策。”邵镰棵翻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邵盼头刀削脸憋得通红,他想起了埋在枣树下的那盒美国产高爆炸药,心中恨恨道:“你们分了我的地,分了我的浮财,还要我捐钱!你们不叫我好过,我就炸死你们。”

        当夜,邵盼头把埋在枣树下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那个写满英文字母,沉甸甸的木盒起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上!他望着那盒美国产高爆炸药,兴奋得嘴唇哆嗦,两只眼冒着绿光。这时的邵盼头已没了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将要复仇的快感。他明天要爆炸会场,与沈利司等人同归于尽,彻底出那口憋了数年的恶气。凌晨时分,他把邵镰棵叫起来,悲怆道:“儿子!你三哥这么多年没有音信,恐怕早就死了;你大哥、二哥走了,你却没走,我真后悔呀!咱爷俩跟他们一起走就好了。镰棵!我的儿!听我的话,以后夹起尾巴做人!摆(别)跟人瞎争究,等你两个哥哥回来。”邵镰棵不解,问道:“达达!你说这些干啥呀?”邵盼头不愿多说,岔个话题道:“天快明了,你去给张海新说,我就在欢送会上捐钱!”邵镰棵惊呼道:“你真捐呀?”邵盼头幽幽道:“就捐这最后一回了。”邵镰棵见他神态举止怪异,心中疑惑,问道:“达达!您是不是病了?”邵盼头训斥道:“净说费话,谁得病了?快去吧!”邵镰棵迟疑道:“昨擂(天)你不是对张海新说过了吗?”邵盼头大喝道:“那你去再说一回!就说我这回准备多捐。”

        邵镰棵只好穿衣起床,找到张海新,把捐钱的事说了,而且这回还要多捐。张海新一听,非常高兴,附耳道:“这就对了!您大哥邵镰刀救了俺们一命,俺们都记着呢!叫您达达再积极一点,拿钱买命,知道吗?”邵镰棵翻翻白眼,缩脖耸肩,洋洋不采地走了。张海新顿时一愣:“这个小舅子操的,还不服气?”找到杨长岭,两人径直来找沈利司:“将(刚)才邵镰棵来说,邵盼头准备捐钱,这回还要多捐。”沈利司非常高兴,他正愁完不成任务,笑道:“邵盼头还算明白。”张海新道:“他是明白,邵镰棵倒是刺毛头!”沈利司冷笑道:“咋啦?这条小泥鳅也想翻出浪花?”张海新鄙夷道:“知不道天高地厚!他也敢给咱翘蹄子。”沈利司问道:“几个落后群众都通知了吗?”张海新道:“全都通知了,吃罢清起来(早)饭,就到会部集合。”杨长岭问道:“来了咋办呀?”张海新一脸诡谲,如此这般交待了几句:“拿倒成玉梅!剩下的全都看风使舵,这件事就齐活(办成)了。”杨长岭脸露笑容,赞叹道:“这办法各把里(不错)!就是忒缺德了。”张海新两眼一瞪:“她是俺嫂!啥事有我顶着,你摆(别)害怕。”杨长岭奋然道:“她是您嫂,还是俺婶子呢。你不怕,我更不怕。不用说,这馊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张海新得意地笑了:“你先说这法子咋样?”杨长岭竖起大拇指,佩服道:“‘小孩吃糖——嚼(绝)了’。”张海新嘱咐道:“到时候你配合好就行。”杨长岭道:“你就放心吧,咱爷俩一唱一合,绝对样倒里(有板有眼)。”

        日上三杆,张海贵、成玉梅和七、八个落后群众接踵来到农会,懒洋洋地在板凳上坐下,抱腿仰脸,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沈利司见状会意,咳嗽一声,说道:“吉没(今天)把大家叫来,是孩子参军的事!麻展(马上)开欢送会了,听说你们还是不叫孩子去,到底是咋回事?玉梅大嫂!你先说说。”成玉梅咬着指头,夸张道:“我的亲娘也,光一个干闺女凤玲成天动刀动枪,吓得我提心掉胆。俺家要是再有个扛枪打仗的,你们还叫我活不?再说,俺二伟还小,连枪都扛不动,咋上前线打仗?晚几年再说吧!”杨长岭笑道:“晚几年**打垮了,还用二伟去吗?”成玉梅斜睨了他一眼,破口大骂道:“娘里个歪屄!怪会说话呢,当兵光荣,你**咋不去呀?说人话**,给我唱啥的痒痒腔(说风凉话)?”杨长岭被她噎得一愣,尴尬道:“我倒是想去,只是领导不叫去。”沈利司拦住道:“您娘俩瞎叨叨啥呀!咱来个干脆的,举手表决,中不?”成玉梅双手抱膝,问道:“啥叫举手表决呀?”张海新笑道:“还用问吗?想通了就举手呗!”成玉梅翻翻白眼,冷笑道:“净出些屌洋症!俺反正不叫二伟去,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也白屌搭,我就是不举手!”沈利司赔笑道:“摆(别)慌把话说死!你再甄每(考虑、琢磨)甄每,想通了就举手!”

        成玉梅耷拉着眼皮,冷笑道:“我找伟(啥时)也想不通!谁愿举手谁举手,反正我不举手!”张海贵惴惴不安,责备道:“你看你,净说落后话!”成玉梅虎着脸抢白道:“你积极,你先进,我落后,我拖你张海贵的后腿了。真不中叫你这个老东西去,我才懒得管呢。”张海贵脸上讪讪的,蹲一旁吸烟去了。沈利司见无人举手,笑道:“你们是不是不好意思?不愿带头举手?这样吧,大家谁想通,就从板凳上站起来,中不?”成玉梅一听,仰脸端坐在板凳上,暗暗发狠:“不管你们生啥屌法子,我就是把这破板凳坐烂,也决不起来。”那七、八个落后群众谁不这样想?端坐在板凳之上,正襟危坐,像庙里的一尊尊泥塑菩萨,大眼瞪小眼,一动不动,生怕挪动身体,被沈利司等抓住把柄。沈利司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好笑:“张海新!坐着多干巴(没趣)?把蝎子抓端来,给大家尝尝鲜。”原来此地风俗,每年的农历二月初二时兴吃炒豆子!本地人称炒豆子叫“蝎子抓”!

        张海新会意,应道:“好的。”起身出去,转眼端来一馍篚香气四溢的炒豆子,往桌子上一放,鬼笑道:“将(刚)炒的蝎子抓,又香又焦,大伙快来吃吧!”大家望着蝎子抓,眼热嘴馋,顿时活跃起来,纷纷陪着笑脸,嚷嚷道:“张海新!快给我抓一把。”张海新抱着膀子,睥睨道:“怪难侍候呢?想吃不能自个抓吗?非叫我送到你们手里?你们不是地主老财,我也不是丫鬟佣人,凭啥侍候你们?”大伙翻翻白眼,没搭理他。他们宁可不吃蝎子抓,说啥屁股也不离开板凳,省得中了圈套,到时候说不清。成玉梅斜睨着沈利司,不屑道:“我当是好心请俺吃蝎子抓!原来里头有弯弯(门道)呀!”张海新冷笑道:“大嫂!摆(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叫你吃蝎子抓,倒吃出道道来了?你说里头有啥弯弯?”成玉梅嗤之以鼻,翻翻白眼,戏谑道:“有啥弯弯!你自已明白,谁知不道张海新一肚子花花肠子?”沈利司、张海新见她如此,不由会心一笑。沈利司冲张海新使了个眼色,吩咐道:“摆(别)再难为大伙了。亲自送到手里,看他们还有啥话说。”张海新端着馍篚来,把蝎子抓分发在各人手上:“快吃吧!将(刚)炒出来的。”成玉梅忙不迭地掀起衣襟,讨好道:“兄弟!给我多抓几捧。”张海新正色道:“大嫂!这东西可不是啥好物件,吃多了可好放屁。”成玉梅咧嘴一笑,翻眼看着他,嗔怪道:“净说费话。”张海新把炒豆倒入她的衣襟,意味深长道:“大嫂呀!还是少吃好,这里头可有弯弯呀!”成玉梅佯怒道:“你咋不可尔呼(理)?”然后埋头吃豆,果真不再理他。

        屋子里响起一片嚼炒豆子的“沙沙”声,谁也不说话,更没人屁股离开板凳。过了一会,成玉梅吃得口渴,沙哑着嗓子问道:“张海新!有茶不?”张海新鬼笑道:“炒豆子吃多了能不渴吗?早就预备下了。杨长岭!你去把开匪(水)提来。”杨长岭转身拎来一桶热气腾腾的开水,招呼道:“这里有碗,谁渴谁来舀吧。”成玉梅冷笑道:“净玩花招,是想叫我站起来吗?没门!我就是渴死,也不从板凳上站起来。”杨长岭颠颠地跑上前去,点头哈腰道:“您老人家这是说得啥话呀?说啥也不能把俺婶子渴死。您万一有个好歹,往后谁给俺海贵伏(叔)暖脚?张海新不给你舀,我给您老人家舀一碗。”从桶里舀了一碗开水,递到成玉梅的手里。成玉梅骂道:“狗日操的,真会献浅子(讨好并贬低别人)!”接过碗来,夸奖道:“还是俺长岭孝顺!”杨长岭涎着脸道:“当然喽!您要是想认干儿子!就把我认下吧!”成玉梅把一碗水全倒进肚里,如饮琼浆玉液,一滴不剩。喝罢开水,成玉梅抹抹嘴唇,骂道:“**东西!怪会讨好呢!坟脸瓜叽(嘻皮笑脸),没点正形。干儿子!再给我老人家舀一碗。”杨长岭又舀满满一碗递给她,打趣道:“大婶子呀!您这是喝茶,还是饮牛呢?”成玉梅接过开水,又是一饮而尽,翻眼骂道:“放**狗屁!”大伙口渴难捱,纷纷想喝开水!杨长岭也不嫌麻烦,均是一视同仁,挨个送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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