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劫狱 (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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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劫狱 (一)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剑渐渐苏醒过来,只觉头疼欲裂,周身酸麻,手脚不能动弹,才知又被人捆起来了。环顾四周,感到空间狭小,闷热难当,裂隙中透出光亮,原来被关在一个破柜子里。他凑到裂隙处往外观察,见外面只有贺志岩一人坐在凳子上,低垂着头正在打盹。突然人影一闪,小银悄然进来了。小银用脚一踢贺志岩,问道:“你咋睡了?黑胖子还没醒过来吗?”贺志岩打了个哈欠,抬头道:“我刚才看过,还没醒呢!”称赞道:“看你长得细条个,下手倒挺狠的。”小银得意道:“这也叫狠呀?也不是咱吹,千多斤重的大牤牛也是一棍放倒。我再用点劲,就把他送到他姥姥家去了。”贺志岩问道:“去梁寨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没有?”小银道:“早就回来了!”贺志岩道:“是谁去的?”小银道:“三哥派秦朋去的。”贺志岩道:“是啥情况?有蒋大哥的消息吗?”小银摇头道:“没有!不过,郭瘸子走的时候,并没带走人!听旅店老板说,昨天也就抓住黑胖子一个!蒋大哥不知下落。三哥又派孟加来去黄口了,估计天黑能够回来。景三哥他们马上就来,叫我先来看看,别叫黑胖子跑了。景三哥和焦二哥怀疑黑胖子是王国汉派来的卧底,行使的是苦肉计。”贺志岩埋怨道:“三哥也是多事,黑胖子捆得结结实实,咋能跑了他?”小银低声道:“还是小心点好!蒋大哥没点音信,连大嫂娘仨和翠菊爷俩也知不道躲藏在啥地方去了,从这家伙嘴里,兴许能掏出点消息来。”

        话音刚落,门外猛然闯进一人!冷笑道:“害得我找了十多天,原来黑胖子在你们手里!”冯剑心里一凛,原来正是那个在敬安遇到的吃西瓜的俊俏少女!只见她嘴角含笑,右手握着一把短剑,站在当门,显得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小银诧异道:“你是谁呀?”那少女冷冷地望着他,又问道:“黑胖子是不是在你们这里?”不容置否。小银嫌她说话唐突,喝斥道:“啥黑胖子呀?没看见!”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小银脸上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小银没料到她竟出手打人!吃惊地瞪大两眼,又气又怒,捂着脸高声骂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野丫头?你凭啥打人?”贺志岩也瞪大双眼,“腾”地站起身来,一抖膀子吼道:“你是干啥的?”那少女也不吭声,左脚前踏,拌住了他的脚跟,腰枝一拧,右肘便捣向他的前胸。贺志岩措手不及,被捣了个正着,登时面无血色,身体象霍然折断的石碑,向后轰然便倒,不巧正好跌砸在凳子上,摔了个大跟头。贺志岩顿时疼得虚汗直冒,脸色苍白,五官变形抽搐,双手抱胸,昏厥在地上。少女一着得手,反身劈头揪住小银的衣领,嘴角露出一丝嘲笑,喝道:“你说,黑胖子在哪儿?”小银左手一挡,骂道:“你这个婊子养……”那少女”哼”了一声,剑递左手,右手腕一翻,抓住了小银的的左手,顺着胳膊迅疾往下一滑,早握住他的食指。那少女娇叱道:“你敢骂我?”说着手腕用力,使劲往下一掰,只听一声闷响,小银的食指齐根断了。小银痛彻入骨,发出一声惨叫。那少女笑靥如花,盈盈说道:“你的嘴倒是挺硬的?就是有点不干不净,不给你点苦头吃,你知不道喇叭是铜的!说!那个黑胖子呢?你们把他弄到哪儿去了?”小银疼得几欲昏倒,咬牙切齿道:“你……你这个婊……”还没等他骂出声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少女娇斥一声,随即右脚尖前挑,一个弹踢,正踢中小银心窝。叱骂声戛然而止,小银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那少女撇下二人,径直走进里屋搜查。冯剑见她心狠手辣,早吓得目瞪口呆,龟缩在柜子里,大气也不敢出。那少女寻找了一阵,见四周藏不住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破柜子上。她凝视了一阵,微微一笑,右手一抖,操起手中的短剑来,唰地一下刺入柜子。短剑锋利无比,破柜而入,剑锋紧贴着冯剑的鼻尖刺入对过的柜壁上,发出“铮”地一声脆响。冯剑“啊”地一声,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拚命挣扎。那少女已感异样,她拔出剑来,把柜门用脚勾开,捆成一团的冯剑一脸惊骇,暴露在她的面前。

        那少女伸手把冯剑从柜子里拉了出来,用短剑挑断他身上的绳索,冲他嫣然一笑,妩媚道:“你真在这里呀!叫我找了十多天了。趁他们的人还没来,咱们赶紧走吧!”冯剑惊魂甫定,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少女竟然是来救他的。他受宠若惊,来不及多想,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步履艰难,跟在她身后,往外就走。只是手脚被捆得又痛又麻,一瘸一拐,行走不便。两人刚刚走出房门,就听外头有人说道:“贺志岩做事一点也不精细,大门就这么敝开着,这不是找挨熊吗?”少女发现外头来了人,不由大惊失色,情急之下环顾左右,见墙边有个柴禾垛,便拉着冯剑紧走几步,躲藏在那个柴禾垛的后面,往外窥视动静,伺机而动。冯剑龟缩在那少女身后,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脚步声零乱无章,进来了七、八个人!冯剑偷偷探头一看,正是景志刚等人!景志刚还没进屋,早已看到躺在堂屋当门昏死过去的小银、贺志岩两人!不禁大惊失色,叫道:“不好,他俩遭人暗算了,赶快堵住大门。”大家都是刀刃上吃饭的常客,处乱不惊,一听吩咐,便迅速分散开来,堵住了大门。景志刚带头冲进屋里,见屋内除了躺倒的两人,柜门洞开,黑胖子冯剑果然不见了。贺志岩恰好苏醒,忍痛叫道:“三哥!他们刚刚出去!准没走远。”景志刚一面吩咐救人!一面跳出屋门,叫道:“小银和咱们也就是脚跟脚进来的,只一眨眼的功夫,从大门没出去人呀!先搜查院子里。”几个人一听,慌忙在院内搜查。院中本来狭小,可藏人的地方不多,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那座靠墙的柴禾垛上,悄无声息地迅速包抄过来。那少女一看不好,冲冯剑道:“快站起来!”不容置否。冯剑一脸错愕:我站起来,不等于自我暴露吗?正迟疑,少女脸色骤变,显出隐隐杀气,急促地厉声喝道:“快点,快靠墙站直!”冯剑心里一凛,想也没想,立马扶墙站了起来。只见那少女手指在冯剑肩头轻按,脚尖一点,刷地窜上他的肩头,随即双手搭住墙头,身子一晃便窜出墙外,转眼不知去向。冯剑被她蹬得一个踉跄,对此时的变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景志刚一个扫堂腿打倒在地,随即几个人象饿虎扑食,冲上前按胳膊按腿,把他死死按压在地上,不能动弹。自有人拿来细麻绳,重新把他捆得结结实实,拽进屋子里。冯剑手脚刚刚舒展,又被捆成一团,麻绳紧束,痛彻入骨。景志刚领头冲出门去,追赶那个少女!可等他们窜出院子,只见庄外都是漫无边际的高粱,挑着硕大的穗头,迎风起伏,摇摆不定,哪里有那少女的人影?

        景志刚等人悻悻回到屋里,有人已把疼得直叫的小银和贺志岩扶到床上躺下。焦守则道:“我咋看见跑出去的是个女的?”景志刚点点头,懊丧道:“谁说不是个女的?还是个十八九岁的黄毛丫头!”焦守则奇怪,皱眉叹息道:“也真是的!两个大老爷们招呼不了一个黄毛丫头!咱这帮子人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向贺志岩劈头道:“你俩是咋弄的?一个丫头也招呼不了?”贺志岩疼得虚汗直冒,浑身哆嗦,羞赧道:“叫那个野丫头暗算了。”焦守则埋怨道:“你俩也在江湖上闯荡了好几年了,咋失得这一手呀!”景志刚暗暗一拉焦守则,两人来到外屋。景志刚往椅子上一坐,轻声埋怨道:“二哥!都到这种时候了,他们两个心里也不好受,眼下得稳住军心才是正理。你还说风凉话?真是!”焦守则猛然醒悟,拍着脑门,连声自责道:“怨我!怨我呀!我也是气糊涂了。老三!这个黑胖子咋办呀?”秦朋接言道:“还能等着再出乱子吗?依我说,干脆拉出去活埋了吧!留着也是个祸害。”景志刚两道锐利的目光盯了冯剑许久,胸部起伏不定,问道:“黑胖子!那个野丫头是你啥人呀?”冯剑听秦朋扬言要活埋他,顿时吓得面如死灰。听景志刚问话,拚命摇了摇头,迷惘道:“她是我的啥人?我也不认得她呀!”景志刚不怒反笑,喝道:“你不认得她?她却冒着生命危险跑来救你?伙计,你是存心跟咱过不去呀!还是一问三不知?”秦朋不耐烦道:“三哥!还跟他啰嗦啥呀!我和谷启孝把他拉出去,活埋了吧?”谷启孝跃跃欲试,叫道:“就是。活埋了这个**,省得他再出洋症了。”景志刚想了想,便点头道:“那好吧!就把他交给你们俩吧!”谷启孝拔腿就往外走,道:“我这就拿铁锨挖坑去。”焦守则伸手把他拉住,训斥道:“你办事就是‘急毛子撅腚’(冒失)!大白天的,你就不怕旁人看见吗?咋也得等到天黑,夜深人静了,再拽出去活埋也不晚。”又对秦朋道:“秦朋!先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秦朋道:“管!就先把他藏到猪圈里吧!藏在猪圈里最保险,那女人肯定猜不到。”说罢,叫上谷启孝,二人把冯剑拖走了。

        焦守则踌躇道:“老三!你也不问问,就这样活埋了呀?”景志刚凝神道:“还用问吗?他准是个奸细!蒋大哥一家出事肯定跟他有关,干脆活埋了算了,咱手里的屈死鬼也不止他一个。”焦守则思忖道:“按说活埋了就埋了,可蒋大哥到如今还没下落,还是停停吧!他好歹是一条线索。再说,他是从蒋大哥家叫郭瘸子逮来的,不见蒋大哥的面就活埋了,你考虑考虑这合适不?万一是蒋大哥家的亲戚,不就麻烦了?”景志刚想了想,道:“你说得有道理!我猜着他是王国汉派来的奸细,行得是苦肉计。他不是说不是蒋大哥家的亲戚吗?”焦守则道:“他说不是,能信他的话吗?没见蒋大哥的面,活埋了不好。就算他是奸细,也得想法从他嘴里抠出点蒋大哥的消息来。”景志刚无奈道:“你又不是没听见!他是一问三不知!这家伙顽固得很,还留他有啥用呢?”焦守则笑道:“老三!他要是真的啥也知不道,他说啥呀?”景志刚一愣,自言自语道:“他啥也知不道吗?”焦守则道:“我看够八成!这都要活埋他了,他还是一句话不说。都是父母生的,谁不怕死呢?咱活埋的那几个,哪一个不是听说活埋就吓得屙一裤子?叫说啥就说啥?”景志刚想了想,道:“真不行,吓唬吓唬他,把土埋到他脖子上,他要是再不说,可能真的知不道了!你说得也是,别出了啥漏子。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他是从翠菊家跑出来的,肯定跟她家有关系!翠菊爷俩到哪儿去了?还有蒋大嫂和两个孩子,又躲藏到哪儿去了?这半路上又蹦出一个黄毛丫头来,她又是干啥的呢?不过,没听说王国汉手下有个年轻的女人呀!这丫头身手不错,是个练把式的,在咱这里也没有这样的闺女!”焦守则道:“这会习武的多,咱也摸不清楚!不过,女孩练这么好的还真不多,这女孩可能不是咱本地的。这个胖子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救他的人他会知不道是谁?说他是装吧!也不象。我觉得,一个是他不愿说,不愿说里面肯定有隐情,他真是奸细吗?第二就是真知不道!反正得见了蒋大哥的面就明白了。这个黑胖子成了烫手的热红芋了,扔不得,捧不得。”景志刚惴惴道:“他可跟咱都照了面了,放是不能放的。真不中,等到黄口打探消息的孟加来回来,要是再没蒋大哥的消息,今夜活埋了算了,免得叫他跑了,麻烦就大了。以后蒋大哥知道了这事,也不会抱怨咱的,规矩不是他定的吗?”焦守则思忖道:“也是的,你说得是有道理!等孟家来回来,看看情况。老三,就这样定了。”

        冯剑被秦朋、谷启孝拖入院南头的猪圈里,和一头老母猪做伴。冯剑一入猪圈,顿感一股恶臭直冲鼻腔,禁不住一阵作呕。偏偏秦朋又抓了一把猪窝里的麦秸,强塞进他的嘴里,更使他恶心。更可怕的是,那头老母猪突然发现领地闯进一个异类,大为不满,冲上来用它那个长嘴巴直往冯剑身上拱,还时不时地龇牙咧嘴恫吓威逼,想把冯剑赶出领地。冯剑精神紧张地望着它,动也不敢动,狼狈不堪。那老母猪见此招不见效,便倒转身来,屁股一撅,往冯剑身上撒了一泡热尿,又腥又骚,令人恶心!冯剑苦不堪言,度日如年。即使是这样,冯剑还是盼着时光过得越慢越好,巴不得永远是白天,对死亡的恐惧才是最主要的,他怕天黑来临。但是,太阳还是慢慢西移,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天刚擦黑,听见有人说道:“孟加来回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过后,冯剑再也听不到声音了。接下来,是最难熬的半个时辰。时间在蚊虫的叮咬中,在母猪的哼哼声中过去了。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冯剑一阵恐惧,他感到生命已走到了尽头。

        果然,秦朋和谷启孝跨入猪圈,两人合力把冯剑连拽带拉拖了出来,架进了屋里。景志刚、焦守则坐在堂屋当门,其他的人则站在两旁。景志刚一挥手,秦朋、谷启孝一起动手,把冯剑身上的绳索解了下来。景志刚陪笑道:“兄弟!叫你受苦了。”冯剑疑在梦里,呆呆地望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得到底是啥药。焦守则也陪笑道:“是这样的:这位孟兄弟从黄口回来了,知道蒋大哥是昨天傍黑在李寨集上叫护路队抓走的,跟你无关。”冯剑这才长松了口气,委曲道:“翠菊救了我一条性命,我咋可能去害她家的人呢?”景志刚歉疚道:“我们不小心不行呀!兄弟!你贵姓呀?”冯剑心怀戒备:“我姓冯,叫冯……冯剑!”景志刚又问道:“你既然和翠菊家不是亲戚,咋在她家住着呢?”冯剑踌躇半天,叹道:“一言难尽!本来我是和另外一人去徐州送信的,半路上……唉!不说了。”景志刚诧异道:“去徐州该走华山集!你咋转到梁寨来了?”冯剑心里窝囊,推诿道:“……一句话也说不清楚。”焦守则蹙眉问道:“你们俩一起去送信,那个人呢?”冯剑一想这一切都是郑智生造成的,便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憎恨,不愿提他!再者,他毕竟对景在起等人心有隔阂,不愿敞开心屝,厌恶道:“那人不是个东西,提他弄啥呀?”他不愿提郑智生,没想到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景志刚问道:“今天夜里,我们去黄口救蒋大哥!蒋大哥就是翠菊的亲舅舅,你去不去呀?”冯剑顿时两眼一亮,奋然道:“我咋能不去?他是翠菊的舅舅!我这条命就是翠菊救的,我咋能不去呢?我也去!”景志刚和焦守则对视了一眼,不由暗暗点头。景志刚道:“你先去吃点饭吧,饿了一整天了,还有几十里路要走呢。刘利!你带冯剑到锅屋里去吃饭。”冯剑迟疑了一下,问道:“那翠菊呢?找到她爷俩没有?”景志刚道:“还没有!也派人去找了,暂时还没有音信。你先去吃饭吧!过会咱们去黄口,就从她家门口路过。”冯剑这才跟着刘利到锅屋里去吃饭了。冯剑一走,景志刚吩咐道:“收拾停当,半夜一定赶到黄口。虽说蒋大哥被抓不是冯剑告密,但这人来路不明,问啥都不愿意说。又有一个野丫头还不知是啥来路,把他放在家里确实不放心,活埋了也不妥当,万一要真是蒋大哥家的亲戚,就麻烦了。咱本来是救蒋大哥的,救他之前却活埋了他的亲戚,多不吉利呀?带上他吧!秦朋!路上你和谷启孝只要看情况不对,先放倒他再说。就算将来蒋大哥埋怨,咱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谷启孝应道:“三哥!你放心吧,交给俺俩没心烦了。路上屙屎尿尿,俺俩就跟着他,一旦发现他是奸细,俺俩宰了他。”景志刚道:“护路队的人多,咱们不能硬拚!咱这一趟的目的是救蒋大哥,救出人马上就走,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谷启孝道:“俺俩都带着刀子呢!两刀子还攮不死他吗?”焦守则训斥道:“你的事也不准头,成天急毛子撅腚(冒失),干啥都象抢孝帽子!后边得跟着人给你擦腚,你办过利索事吗?眼又看不准,就不能稳当些吗?”原来谷启孝不但冒失,而且是近视眼。遭到训斥,谷启孝不服气地翻翻白眼,嘴撅得能挂油壶。景志刚道:“天已二更了,把箱子抬过来吧!”有两人应声去了。

        景志刚道:“小银、志岩,你们俩在家里养伤,就别去了。”小银道:“这也叫伤呀?咱们的人本来就少,俺俩要是再不去,人就更打不过点来了。俺们还是去吧!”贺志岩也道:“虽说伤得不轻,却只是些皮外伤,没伤到筋骨。你们去了,俺俩在家也坐不住,还得替你们担心受怕,还不如跟着去呢!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景志刚再没说啥。出去的两人抬来一个木箱,横放在屋中央。景志刚打开木箱,大家一看,是二十把清一色崭新的毛瑟手枪。景志刚道:“这就是昨天从火车上弄来的,长枪叫郭瘸子起走了,只剩下这些短枪了。一人一杆,刚才教给大伙咋打枪了,我不再多说。”大家各自拿了手枪,别在腰里,并带足了子弹,都非常兴奋。景志刚见大伙收拾停当,吩咐道:“事不迟疑,还有几十里地呢,赶紧走吧!”说罢,带头钻进漆黑的夜幕里。秦朋、谷启孝来到锅屋里,见冯剑正在狼吞虎咽地吃饭。刘利见他们进来,问道:“该行动了?”秦朋点点头,附耳道:“你先走吧!俺俩陪他一起去。”暗地里塞给他一把手枪!刘利接过枪别在腰里,出了锅屋,跟随景志刚等人而去。秦朋对冯剑道:“你慢慢吃,刚才三哥把咱仨分成一组。你捆了一天,手脚还行吧?”冯剑笑笑道:“我壮得象头黄牛,早缓过来了。”秦朋也忍不住笑了。待冯剑吃罢,三人结伴出了门,追上大家,直奔黄口而去。走了有四里多路,便拐上了淹子大堤。冯剑见前面有点点火光,不禁诧异,走近一看,原来是堤上的一所院落已化成灰烬,尚有余火燃烧。冯剑见周围景物似曾相识,心里震惊,轻声问道:“这是谁家呀?”秦朋冷冷答道:“是翠菊家!没想到吧?今天晌午叫护路队的郭瘸子放火烧了。”冯剑失声叫道:“那翠菊爷俩呢!”没有人回答他。冯剑只觉心头一阵阵发冷,凄惨难受,伫立在邱翠菊家门口,心中有说不尽的悲怆难过!最后在秦朋、谷启孝不耐烦的摧促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去。路上,他百思不解:翠菊爷俩到哪儿去了?郭瘸子为啥烧了她家?护路队又是干啥的?冯剑见大家都在匆匆赶路,也没敢询问。

        黄口位于砀山县正东,隶属于江苏省萧县,因其是陇海线上的一个火车小站,又正好与徐州和砀山县间的距离差不多远,南临安微淮北、河南永城、夏邑,北靠江苏丰县、沛县!经过鲁南县、鱼台县,直通山东省济宁,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日军合围徐州,就是先派一支装甲部队首先占领黄口,破坏了陇海线上的李庄铁桥,截断了国军的退路,才迫使李宗仁长官率部往西溃退。日军占领徐州后,乘胜马不停蹄地往西追击,军需物质都是由陇海铁路运达前线。国军虽然西撤,一路上溃兵四散流窜,溃兵流勇不断袭击西行列车,使日军统帅部非常头痛。然而前方战事紧急,日军无暇清剿溃兵,只好临时网罗了一群中国的民族败类,组建了一个汉奸组织:“护路队”!专一维护沿途治安。护路队有三十多人组成,为首的是江苏丰县人,家住华山乡下,名叫王国汉!五十多岁。国人对汉奸恨之入骨,依照偕音给他起了个日本名字,叫做“亡国汉奸”!副队长便是郭瘸子!郭瘸子叫郭行健,三十余岁,是安徽淮北人!此人因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致使右腿萎缩短小,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大家戏谑称他是“地不平”!或干脆叫他“郭瘸子”!这一班民族败类狗仗人势,为虎作伥,成立几个月来,犯下了累累恶行。昨日一列从徐州开往河南开封的运送军需物资的火车途经黄口地界时被盗,丢失驳壳枪二十把,三八枪十五支,以及一箱长短**。日本主子大发雷霆,吓得王国汉差点屙一裤子!王国汉不敢怠慢,迅速排查嫌疑,通过内线,得知这桩案子正是近年来一支专吃铁路线的黑道组织“两股会”所为。王国汉设下圈套,在丰县李寨集迅速抓住了正在酒铺里喝酒的“两股会”的头目蒋风起!并获知当天两股会的其他成员傍晚要在梁寨淹子大堤蒋风起父亲家集合。于是,他先押解蒋风起返回黄口,派郭瘸子带人赶到丰县梁寨淹子大堤上,以求将“两股会”其他成员一网打尽。郭瘸子等人刚赶到蒋家,正遇上冯剑从蒋家奔出仓皇出逃。郭瘸子见他慌里慌张,疑是两股会的同党,便指挥手下,把他逮了个正着。谁知闯进屋后,发现屋内空无一人!知道下手早了。虽没抓住“两股会”的其他余党,但在蒋风起的父亲家中起获了长枪十五支,也算是小胜,足以向日本主子邀功。郭瘸子等人屁颠颠地打道回府,谁料汽车偏偏出了毛病,驻扎在梁寨集修车时,冯剑又被人救走了。郭瘸子出师不顺,仅找到十五杆长枪,二十把驳壳枪下落不明,蒋的同伙又没抓住一个。回到黄口,被王国汉骂了个狗头喷血。

        “两股会”的二十余个成员在景志刚、焦守则的带领下快速疾走,到达黄口时,已是下半夜。大家躲开岗哨,摸到火车站东首,哪儿正是“护路队”的巢穴。大家沿墙根潜行,悄悄靠近。景志刚吩咐道:“三个人一组,先摸掉岗哨。蒋大哥就关在靠左边的小屋里,救了人就走,不能久留。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大家点头,分头行事。冯剑和秦朋、谷启孝等人沿墙边爬了十几步,刚翻过一段矮墙,就听有人大喝:“打!”顿时枪声大作,“两股会”的成员当即有两人应声倒下。景志刚暗叫:“不好,中了圈套了!”连忙喊道:“**有准备,赶快撤退!”机**象下雨一样,打得地上土碴乱跳,大家伏在矮墙后头,连头也不敢抬,哪里能撤得下来?

        冯剑和谷启孝、秦朋伏在墙角处,被瓢泼似的机**阻隔,动也不敢动。秦朋二人手里虽有短枪,慌乱中还了几枪?零星的枪声早被机枪的吼叫声淹没。这王国汉仗着火力强劲,见对方无招架之力,一面命令机枪继续扫射,一面指挥手下从两翼包抄过来。冯剑虽说空手,到底是年轻气盛,且有着一身蛮力气,他见大家将要被包围,心急如焚,觉得在此等着被抓,倒不如拚个鱼死网破。冯剑相了一会,见吼叫的机枪才是最大的威胁,且机枪每打一阵,必定换梭子,有一个间隔。冯剑见身边有几块碎砖,便顺手摸了两块,拿在手里,对秦朋、谷启孝道:“我一得手,你们就赶紧跑!”也不等他们回话,趁机枪换梭子空档,往前打了一个滚,连翻几个跟头,正好滚入墙边一个机枪打不到的死角处。

        冯剑刚窜出隐蔽处,谷启孝惊恐叫道:“不好,黑胖子要跑。”秦朋这才醒过神来,忙叫道:“快打!”和谷启孝抡枪就打,刚打了两枪,便被机枪的吼声打断。秦朋问道:“谷启孝!我没看清,黑胖子打死没有?”谷启孝本来近视,紧张道:“我也没看清楚,好象打死了。”秦朋懊恼道:“早点下手好了,景三哥交给的差事,又没办利索,回去还得挨熊。看来,这**真是奸细,是他把咱引进埋伏圈的。这会他阴谋得成,就逃跑了。”谷启孝蹙眉道:“不中!他一直在猪圈里捆着,咋可能出去送信?”秦朋想想,也疑惑道:“也是!不可能呀!他一直在猪圈里蹲着,咋可能出去送信呢?”谷启孝醒悟道:“难道是那个野丫头?秦朋!你忘了那个野丫头了吗?那个野丫头八成是姓冯的相好,是那个野丫头报的信。”秦朋提出异议:“不中!那野丫头逃跑的时候,孟家来还没从黄口回去,咱们还知不道蒋大哥关在护路队呢!根本就没提救蒋大哥的事,黑胖子咋能知道呢?等孟家来从黄口回来,那野丫头早就跑了,你又不是知不道!野丫头不可能探得消息呀!”谷启孝一时语塞,强辩道:“会不会咱在屋里商议救人的事,叫黑胖子听见了,野丫头趁咱们都在屋里,又闯进来了?”秦朋道:“不中!那野丫头要是进来,还不把黑胖子救走吗?那时候咱可正商议着活埋他呢,他留下等死呀?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憨熊?”谷启孝心中惴惴,问道:“那咱们咋治呢?不行我爬过去问问三哥!”秦朋不耐烦道:“别去问了,你去找挨熊呀!再说,枪打得这么厉害,你也爬不过去!不管咋说,反正是这个黑胖子捣的鬼。景三哥既然叫咱俩看着他,打死他没瞎!打不死他,景三哥熊不死咱!”谷启孝道:“他还在哪儿爬着呢,等他一起身,咱再给他两枪,不信打不死他。”两人商量好,单等冯剑起身。冯剑爬在地上,又等来机枪换梭子,便猛得站起身来,扬起手中的碎砖头,对准那机枪手的脑袋,狠狠地砸了过去。也正在这时,他感到肩膀一麻,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他伸手一摸,满手是血,知道被枪打中。冯剑顾不得护疼,因为他看到那块砖头正好砸在机枪手的脑袋上,机枪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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