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葫芦
        寒风刺骨，鲜有人见的小巷，一位老人与他的三轮车相依为命，身上仅有的三件单衣，使他一直哈着气，搓着手。坐在车旁，蜷缩成一团。车上，麻袋上插着的几根冰糖葫芦异常耀眼。

        早在两年前，老伴离他而去，年有六十八的他，本黑白相间的头发，一夜全白了，脸上已爬满了皱纹，岁月的痕迹显而易见。双手略有些颤抖，眼神中却悲伤常驻。

        唯一的儿子，败光了多年的积蓄，那是他省吃俭用剩下的钱，全部被花在了赌场上甚至房子也被押走。如今的他，露宿街头，仅靠捡瓶子那微薄的收入勉强维系生活。几个月前，传来儿子被捕入狱的消息，两行浊泪划过苍老的面庞。父母对子女的爱，永远是宽容的。

        他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搭起了营地，一切家具皆来自垃圾堆，虽简陋，但那至少是一个避风的港湾。那辆三轮车是他最值钱的东西，没有它，仅靠走路捡瓶子无法维持生命，尽管这样，两天能吃上一顿已经是幸运的了。他双目浑浊，眼神却十分伶俐，哪有空瓶子一眼便知，可上次通过矮墙时，不知道哪来的树枝将他并不厚的棉袄划了个大口子，寒风鼓足了劲，拼命的从口子灌入。他愈发地糟糕。

        梦中，他梦见了儿时，小伙伴们三五成群，嬉闹着来到村口的老头身边，望着老头手里的冰糖葫芦，小伙伴们垂涎欲滴。梦醒，他买来了山楂、冰糖和竹签，用那口清洗了数次的大锅熬汤，做出二十来串冰糖葫芦。那是他除了三轮车的全部家当。望着阳光下闪烁着红光的冰糖葫芦，他咧开嘴笑了，笑得十分开心，像小孩子一样，不仅是回忆起了往事，还有日后不那么艰苦的生活，他憧憬着。会的，一定会好起来的。红红的冰糖葫芦生出一对翅膀，带着六十八岁的梦想，飞向那夺目的太阳。

        他来到街道上。

        三轮车上红红的一串串是孩子目光的焦点，散发着诱人的光彩。小孩子将三元钱递上，再拿起一串火红的冰糖葫芦，开心地笑了。他看得痴了，曾几何时，他的孩子的脸上也绽放过这天真无邪的笑容。不知不觉间，眼泪湿润了眼眶，湿了风干的面庞，融了脚下的积雪，望着远去的背影，他许久才缓过神来。

        他以此为骄傲，为见到更多的笑容绽放在小孩子的脸上，他又做了一批冰糖葫芦，比上次的更大、更甜、更亮。每天，都有小孩子从他手中接过冰糖葫芦。笑容不同，但都是快乐的，他也很快乐。那次，自己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起一串送到了嘴边，刚张嘴欲咬，才发觉满口的牙都快掉光了，哈哈大笑，将它插回原处。

        愈发地寒冷，棉袄也不知所踪，他口中还常念叨要攒钱给儿用。终是年纪大了。中学生从他手中一把夺过一串冰糖葫芦，转身就跑，直到跑出二十米开外他才反应过来，气得直跺脚，却别无他法，只得长叹一声。

        不仅如此，城管也是他的敌人，他曾跑遍大街小巷，只为躲避那伙人。但，终是年老体衰，三轮车也没有他们跑得快。

        “有没有卫生证明？”

        “那是个啥？俺不知道哇！”

        “没有？没有也敢卖？要是顾客吃坏肚子怎么办？没有就带走！”

        说罢，两人推着车就走。

        “二位爷，咱这可都是一个个精心挑选的山楂，绝对没有问题的啊！”

        没错老板不让挑，每次他都是偷着挑的，上次还因此挨了老板一脚。今日，他又挨了一脚，不过是城管的。

        “去去去，别妨碍公务。”

        “二位爷，那是咱唯一糊口的东西啊！”

        “滚！”

        再一脚，他终是捂着肚子，没站起来。

        北风萧萧，他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来到小巷最深处，就这么坐在地上，坐在那里，觉得有些困倦，闭上了眼睛。

        我来到他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同志，来串冰糖葫芦。”

        他睁开闭合的双眼，看着我，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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