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今年冬天来的晚，立冬半个月了，今天气温竟然飙到了27℃，我跟媳妇儿跑到原来住了八年的地方洗车，带上家里的老狗灰灰去以前遛达了八年的公园遛狗。灰灰以前来玩的时候总是跑到网球场旁边的草丛里找球，每次都能捡到一两个，现在年龄大了，也懒得往草丛里钻了。

  这个时候跑来了一只跟它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狗，欢天喜地地钻到草丛里捡球，媳妇儿笑着说：“跟灰灰小时候一样。”我也笑着应了一声，看着眼前的景儿觉得恍惚，再想想自己身上的事儿心里又觉得不是滋味儿。我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天，今天虽然热，却不是个晴天，天上积了厚厚的云，天色显得更加昏黄暗沉，灰灰以前经常玩的那块草地上站着几个狗主人聊天，几只狗在你追我赶地玩耍，灰灰年龄大了不喜欢跟狗玩，我们就站在对面的草地上看它在草地上打滚，对面的人和狗都非常模糊，天色越来越暗，对面草地的人带着狗都陆续走了，最后只剩一个人影儿还待在那里。

  我跟媳妇儿伤春悲秋地怀了一会儿旧，看灰灰玩的差不多了，也往回走。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对面那个人影儿在喊“灰灰！灰灰！”我们停住了脚，狗也站住脚往那边瞧，媳妇说：“可能是以前一起遛狗的邻居看到灰灰了。”我点头说“嗯，有可能。”结果越听声音越不对，那边明显是很着急在找狗，我又跟媳妇说：“应该是跟咱灰灰重名的狗跑丢了。”媳妇脸色有点不对看着我说：“你听这个声音，是不是很耳熟？”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灰灰冲那边跑过去了，我在这边叫：“灰灰回来！回来！”结果它根本不听我的，直奔那个人影过去了。我只好跟着追过去，媳妇儿也跟着走过来，灰灰见了那个人影就一直在摇尾巴，还试图跳起来，可毕竟年龄大了又那么胖，试了几次没成功。那个人影儿见灰灰过去了，低头看了两眼又蹲下摸了摸灰灰的头，站起来继续喊：“灰灰！灰灰！”我这时候回头跟媳妇儿说：“肯定是跟灰灰重名的狗跑丢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只跟灰灰很像的狗。”媳妇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又一次问我：“你听这个声音，熟悉不熟悉？”我看她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发寒，我没回答她，继续喊着“灰灰回来！快回来！”听到我这边的声音，那边的人影停了一下朝我这边看，又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灰灰。我脚下步子迈地大了些，媳妇儿竟小跑起来走到了我前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把拽住了她，她脸色竟然惨白，身子也有些发抖，我又朝那边看去，那个人影开始朝网球场那边走，边走边喊“灰灰！灰灰！”而我们的灰灰就一直摇着尾巴跟着她，我看着媳妇儿，她也看着我，我说：“这个声音，像…”“别说了！”媳妇抖地更加厉害打断我的话，我看着她，她几乎恐惧到了极点跟我说：“你去把灰灰牵回来，我在这等你。”我看她这个样子只能故作轻松地说：“你怎么了啊？真是，神经病！”说罢我勉强笑了一下，我看她紧咬着后槽牙不说话，也不再多说，松开她的胳膊朝着那边的人影追过去。

  整个公园只有我们三个人，天色越来越暗，我脑子里很乱，那个人的声音就是我媳妇儿的声音，看身形跟她也很像，我心跳地特别快，为了壮胆还一直喊着“灰灰回来！”那个人停下了，灰灰也跟着停下了，她对着灰灰冲我这边挥手说：“快回去，回去！”灰灰却还是看着她不动，我离她们越来越近，那人的脸我还是看不清，但能看出来是短发，我离地越近越想逃，因为她身上的衣服我见过，我走到一米左右的距离时几乎崩溃了，这人就是我媳妇儿！短发时候的样子！我到这时候还在想是不是巧合，但她看到我后的表情也有些吃惊，我先她一步开口：“琪琪？”她显然是有点害怕，但还是开口叫了一声：“老公？”

  我彻底要疯了，回头看了看站在远处的媳妇儿，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媳妇儿，我开始发抖，脑子里一团乱麻，想的都是过去看的关于时空错乱的电影，《彗星来的那一夜》、《恐怖游轮》之类的，努力地在想它们的结局，好像都是把另一个自己干掉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我想最好就是把狗牵走，然后跟身后的媳妇儿回家，眼前的这个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个小公园经常有人来烧纸，我见鬼了也说不定。想到这里我拿出绳子把灰灰牵上往回拽，不敢再抬头看眼前这个人，这狗今天犟的很，死活不跟我走，也难怪！眼前的这人也是它主人啊！突然眼前这人开口了：“你是我老公吗？”，听到她跟我对话我心里一颤，不敢跟她有过多的交流，只能低头继续拽狗，对着狗低吼：“灰灰！快走！走！”，随后眼前这人干脆蹲下抬头看我：“你是不是颜语？”看她那表情似乎已经不太害怕了，我看了她一眼感觉恍惚的很，心想确实是我媳妇，她就是那么虎！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身后又听见媳妇在那喊我：“老公！快走了！你在干嘛？”我精神要分裂了，这种时候我希望自己晕过去，我又恐惧又困惑，甚至想直接撒丫子跑掉，随便她们怎么样，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可两腿不听使唤，身体几乎是本能一样还在拽狗。眼前这个人听到那边叫我，她站了起来往那边喊：“你是谁呀？孙茜吗？”我快要哭了，她怎么还惦记着我前女友？我媳妇没再回话，站在那里也不动，眼前这人竟然径直朝我媳妇那走去，灰灰也跟着她走，我慌到了极点，很怕眼前这个人把我媳妇给杀了，或者我媳妇把她给杀了，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我只能拽着她说别去，她一把甩开我的手瞪着我说：“就是孙茜是不是？！”我张嘴就骂：“孙他妈的茜啊！我跟她都多少年没联系了！”眼前这人又冲我吼：“放屁！她前段时间还在找你，这才几天啊都度日如年了！”边说边往那边跑，我冲那边喊：“媳妇！快跑！往回走！”眼前这人突然停下了像发疯一样对着我一顿乱打：“颜语你他妈的真垃圾！你俩过去吧！”我就任她打，然后朝我媳妇那边看去，她不但没跑，还在朝我这边走，我一下就慌了，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只能拼命阻止她：“陈天琪！你赶紧走！你他妈的疯了！”眼前这人眼睛已经红了，一边哭一边打我一边喊：“我他妈的就是疯了！操你大爷的颜语！”

  我脑子乱到不行，想着今年太他妈的邪乎了！瘟疫持续了快一年了，各种之前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眼前这事儿只能在电影里看看，现实中不可能发生，更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我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天选之子，想着想着我就愣住了，因为媳妇儿已经走到了我面前，我一把抓住还在对着我乱打的这个媳妇的手，一边对着我媳妇挤眉弄眼想让她快走，她依然在发抖，但眼神里似乎没那么恐惧了。

  “陈天琪”她说。

  眼前这人转过身去，接着就是尖叫，然后就要跑，我见她要跑，赶紧松手让她跑，不料我媳妇一把拽住她，她就一直尖叫拼命想要挣脱，我想拉开我媳妇，让这人赶紧跑，我跟我媳妇也赶紧离开这里回家，天色已经接近全黑了，这样下去不知道会不会触到什么时空的机关啥的，我也不懂这种情况下会出什么事儿，刘慈欣的书我也没看过，这类素材的电影倒是看过几部，但都没有好下场。于是我上手准备拉开我媳妇，她就是不松手，灰灰这傻狗以为我们在玩，就摇着尾巴在我们旁边转来转去。我看怎么都拽不开就急了，对着媳妇喊：“你让她走！你疯了吗？！”媳妇这时候已经开始哭了，她脸上的表情愤怒又委屈对我大吼一声：“滚！”

  折腾了半天，那人也不尖叫了，低着头哭，嘴里还喊着：“灰灰！灰灰！”人已经吓得不行了，我媳妇稍微镇定了一些，能感觉到她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说：“陈天琪，这是哪一年？”那人还在哭，我媳妇看看她的发型又看看衣服问：“陈天琪，这是2012年吗？”这人还是不说话，她稍微把头抬起来了一些，但是紧紧闭着眼睛，眼泪不停地往外涌，她嘴里突然念起来：“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这时候我媳妇似乎是有点失去耐心了，她拽着她的领子吼：“念他妈什么经啊！你睁眼看看！我就是你！你看看这狗！就是灰灰！自己的狗自己都他妈不认识了！”听到这话这人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嘴里叨叨着：“灰灰！到妈妈这来！灰灰！”灰灰就往跟前凑，她蹲下来抱着灰灰摸了摸灰灰脖子打进芯片的地方，那里能摸出来鼓了一个小包，抱着狗她似乎放松了很多，嘴里念叨着：“你怎么变这么胖了灰灰？脸怎么那么白了？”又摸了一会儿狗，我媳妇也不再拽着她，我这时候有些放空，一瞬间似乎又不觉得这事儿不正常，好似没有那么邪乎。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竟然自动哼起了歌，我烟戒了三个月了，这会儿要了命似的想抽根烟，手边没有，又没法跑去买，突然想起来抱着狗的这位应该有烟便问她：“琪琪，你兜里有烟没？”她点了点头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来一盒“上海”，我跟媳妇儿相视笑了一下，于是我们仨一人拿了一根点上，第一口抽上来头晕的不行，但精神稍微放松了一点。

  媳妇儿抽了两口烟也坐在草地上，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看着坐在我面前的两个陈天琪也不觉得害怕了，只是觉得很神奇，短发的这个应该就是在2012年，2013年她就开始留长发了，我不清楚是我们去了2012年还是她来了2020年，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事儿很狗血很神奇剧情非常烂，但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媳妇儿这时候应该也放松了不少，她又问她：“现在是什么时候？”，过了半晌那边才回她：“2012年11月…我看看几号啊。”我听她说出这个时间的时候，心里还是抖了一下。她把手伸到口袋里掏手机，还是iPhone4S，我看到那个我媳妇用了三年的手机心里有点崩也有点酸，这个手机后来屏碎了两次，媳妇嫌贵都是在门口小店换的有点泛蓝光的盗版屏。她按了半天也不见手机有反应，想重启也没有任何反应，捣鼓了半天说：“这手机才买的怎么就坏了！”我媳妇抬头看看我，又拍了拍身边的草地说：“你坐下，别站在那里。”我又抽了两口烟，把烟掐掉才坐到她们身边。

  我媳妇看着我说：“老公，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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