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 3)
        会议刚开到一半，他借口要上厕所。然而一推开会议室的门，他就直接乘电梯出了研究所的单栋楼。

        早知道那些家伙还是那副德行，和大楼前的和平街一样多年未变，他今天就不应该过来。

        和平街还是一如既往的拥挤，人流和车流比肩，复刻和平世界的欣欣向荣。天桥横跨路的两边，冷清了隔壁的斑马线。马路中央的绿化带和新时代的喧嚣显得格格不入，好在有人行道上的大树作陪。空中没有颗粒状的雾，视野尽处却是一片灰蒙蒙，模糊不清；霓虹闪烁的地方，人头攒动。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的眼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了，也许是那天，当他误把牙膏挤到洗漱台上的时候，也许当是他错把阿丽认成阿玲的时候，也许是当他去医院，医生的脸上写满“棘手”两个字的时候——他们就喜欢故弄玄虚，以便让你心甘情愿地交出自己的积蓄。

        他曾经也是个医生，因此对此知根知底。

        他搭上十一路公交车，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司机是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口罩完美地遮住了她的下半张容颜。她要不就是长得丑，要不就是不自信，要不就是心高气傲，觉得自己的职业丢人现眼。

        他知道她的想法。

        因为他也曾有过类似的烦恼，那是在今年三月份的时候。而现在是十一月，十一月十四日，十一月十四日下午两点。十一月四日下午两点，乌云散布，偶尔传来几缕呜咽的风，捎带叶落满天纷飞、不甘就此沉沦的沙沙声。声音直直穿过马路——距离和平街四五公里远的朝阳路——又空又冷的车行道，又空又冷的人行道。时有时无中，渐远渐细；飘渺间，化作尘埃与透明。专属于上班高峰期的油绳尚未完全燃尽，柏油路上，来往车辆的尾气与轰鸣，就已渐渐稀疏，行人也渐渐稀少：遛狗的老人，遛猫的闲人，遛婴儿和婴儿车的女人，遛影子独独为乐的男人。哦，差点就忘了，还有立在十字路口中央、做着夸张手势的警人，抽空羡慕着相谈甚欢的一对友人。没有预约，却在同个红绿灯下聚在一起；短暂的相聚，会在下个红绿灯下分离，各奔故事的南北东西。只留下一两盏孤独闪烁的红绿灯，努力维持着这最后小众的秩序。大地的往日生机、盎然的夏的残意，在这儿通通戛然而止；只有一两只白日的流萤飞过，飞过羸弱的午后的阳光，飞过璀璨的花花草草，溜进了依旧繁华、依旧灯红酒绿的大医院里去。

        宽广的高楼的背影，宛如萤虫眼里的窗。

        风搅着萤虫飞翔。

        窗与窗隔空相望。

        风吹窗响。

        护士起身，绕过襁褓，小心翼翼地把它关上。

        他曾经也是个医生，幻想中的场景是假也是真。

        他在英才街站下车，步行四百米，转七个弯，来到家门前。

        那是一间装修简单的农家小院。

        门口有个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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