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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来了。我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觉得脸上好像盖了一道帷幕,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愿你不会这样。什么味儿?什么东西烧糊了?”

        “没有,妈,什么也没烧糊。我妈有个怪毛病——她总是把自己做的事怪到我的头上。她随便做什么饭菜都要烧糊,所以只要我做点儿什么,她总是闻到烧糊的味儿。她给自己倒一杯牛奶,总是倒得溢出来,可是她却警告我要小心。这一定是一种**症。在我们**里有一个女人,她告发其他的人,可是她告发他们的事情恰恰都是她自己干的。这是病理变态,也挺有趣。疯子是没有的,疯子只是假装疯狂。”

        “人人都神志正常——只有你妈是疯子,”希弗拉。普厄嘟唤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妈。别把这些话硬加到我头上来。坐吧,赫尔曼,坐吧。他带给我一个装邮票的小盒。这下我不得不写信了。今天我本该打扫你的房间,赫尔曼,可是我陷在其他许多事情中了。我告诉过你,做个跟其他寄宿者一样的寄宿者——如果你不要求保持房间干净整洁,那你就住在灰尘堆里。长期以来都是**强迫我干活,因此我无法自觉自愿地去于活。如果我要做某件事,我就得想象有一个德国人正端着枪站在我身旁。在这儿美国,我终于明白:归根结底奴役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悲剧——要叫人干活儿,没有比鞭子更好的工具了。”

        “听她往下说。问问她在说些什么,”希弗拉。普厄抱怨说。“她在说反话,就是这么回事。这是她从她父亲——他该在伊甸园里安息了——的家庭里继承下来的。他们都喜欢辩论。我父亲——愿他安息吧——你的外祖父曾经说过:‘他们关于犹太教法典的争论是精彩的,但是不知怎么的,他们结果证明人在逾越节是允许吃面包的。’”

        “逾越节吃面包跟这有什么相干?行行好吧,妈,你坐下吧。看你那么站着我实在受不了。她老是摇摇晃晃,我想象她随时都会摔倒。而且她真的摔倒。没有一天她不摔倒。”

        “你接下来还要给我编些什么?想当初,我躺在卢布林的一家医院里,眼看就要咽气了。我终于要安息了。突然她来了,把我从另一个世界里叫了回来。你这么不断造我的谣,那你还要我干什么呢?不如死了好,倒是件乐事。尝过死亡滋味的人不再喜爱生活。我原以为她也死了。可是我突然发现她还活着,而且找我来了。她头天找到我,第二天就跟我顶嘴,拿话刺我,就像拿成千的钢针刺我。假如我把一切情况都讲出来,听的人都会认为我神经不正常。”

        “你是不正常,妈,你是不正常。要描写我带她离开波兰时她的境况,那需要一大桶墨水。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凭良心说:没有哪一个人像她那样折磨我。”

        “我对你做了些什么,女儿,你要这么说我?就是在那时你也身体健康——但愿你没有遭到别人的毒眼——而我快要死了。我坦白地告诉她,‘我不想活了,我活够了。’可是她狂怒地把我这条命拖回来。你可以用愤怒断送人的命,但也可以用愤怒救人的命。你干吗还需要我呢?为了适合她的幻想:要有一个母亲,就是这样。她的丈夫里昂,一开始我就不喜欢。我看了他一眼,就对她说:‘女儿啊,他是个骗子。’据说,一切都在人的额头上写明着,只要你会看。那些最难懂的书我女儿能读懂,可是碰到人,她可一窍不通。眼下,她给撇在这儿坐着,一个被抛弃的妻子,一个终生跟丈夫分居的女人。”

        “如果我想结婚成根本不必先跟他离婚。”

        “什么?我们还是犹太人,不是异教徒。炖肉怎么了?炖肉得在火上烧多久?肉都要烧化了。让我去看看。啊,我的上帝!锅里的水都烧干了。啊,你不能依靠她!我闻着是烧糊了。他们把我的腿整坏了,那些恶魔,不过味儿我还闻得出。你眼睛到哪儿去了?那些可笑的书你读得太多了,愿上帝怜悯我!”

        玛莎边吃饭,边抽烟。她交替着吃一口饭,吸一口烟。每一样菜她都吃了一点儿,然后就把盆子推开了;但是她不断地给赫尔曼夹菜,要他多吃些。“就当你是在利普斯克的草料棚里,你那个乡下人给你拿来一片猪肉。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这种事情还会发生的。屠杀犹太人是合乎天理人情的。犹太人一定要被屠杀——这是上帝的希望。”

        “女儿,你真叫我伤心。”

        “事实就是这样。爸爸总是说,任何事情都出自上帝的意旨。你也是这么讲的,妈。如果上帝能允许欧洲的犹太人被杀害,那么,有什么理由可以认为他会制止美国的犹太人被斩尽杀绝呢?上帝才不在乎哪,上帝就是这样的。对吗,赫尔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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