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1 / 3)
        吃完兰州拉面后，范伟走在回去的路上，完全忘却了跟踪着他的两个可疑男子。走进小区，看着眼前的桂花树，残留的桂花还藏匿在叶子中。微弱的桂花香给人一种衰败感，如同昔日的王朝走向了灭亡。此时的头如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疲惫，仿佛一连一个月没有睡觉了一般。他不停地眨动着疼痛的眼睛向那栋大楼走去。

        回到家，他走进了卫生间，哗哗哗的水流冲刷着温热的手。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里面有轻微的红红的。他知道自己没有休息好，需要睡眠，生命需要睡眠。疲累的他躺倒在了沙发上，闭上眼睛听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他躺了很久，可真正入睡的时间很少，不是他不想睡去，是很难睡着，即使疲惫不堪。夕阳西沉，夕阳照射在树梢上，绿绿的叶子变成了金黄。仿佛失传的古老技艺让人惊愕不已。大地开始凉了起来，外出的人们纷纷向家中赶去。

        范伟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呆呆的坐着，胸堂随着呼吸微微地起伏着。时间不停地转动，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屋内回荡着。呆坐着的他偶尔眨动一下眼睛，活像一个老年痴呆患者。屋内渐渐黯淡下来，对于这，他是知道的，可并不去理会。如果时间能发出歌唱声的话，那么留心去听的人是会听见的。他仿佛听见了时间的歌唱声，啦啦啦······时间的歌唱声在他的脑中回响：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行走的小嘀嗒，嘀嗒嘀嗒离了家，嘀嗒嘀嗒飞远啦。啦啦啦，啦啦啦，小嘀嗒迷路了，身后的家它在哪？小嘀嗒，嘀嗒嘀嗒找寻着它。啦啦啦，啦啦啦，行走的小嘀嗒，嘀嗒嘀嗒没了家。

        屋外，暮色开始从山上走下来。他离开沙发，给自己倒了杯水，大口大口的饮了个尽。走到阳台他看见了那个烟灰缸，“嘿！过得好吗？”他说，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它。一个年轻的妈妈推着自己的孩子走了出来，他看着在地上滚动着的婴儿车，要是自己是躺在那里面被推着······不，他意识到那是一个婴儿车，要是自己是躺在那里面的婴儿······婴儿车连同年轻的妈妈走进了密密麻麻的树叶下，树叶一直覆盖着前行的道路。楼房中有几盏灯早早的亮了起来，也许它们最早看见了黑夜的面孔便睁开了眼睛。在每个人的眼里黑暗是不同的，他想。

        昨天，几乎也是在这个时候他走向了小区超市。今天，他故意在里面闲逛了一圈。一个漂亮的女子，提着鸡蛋跟蔬菜，一个臃肿的男子，拿着可乐跟泡面。“这就是原因吗？”他想，美丽与丑陋，生命是不一样的，这就是原因。走出超市大门的他们都向不同的方向走去，左边，右边，中间。天空上有月亮，将近半圆，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当然，如果不抬头是不会知晓的。他抬头望了望，看了看朦胧的路面又望了望，他是喜欢天空的，也喜欢那遥远的银光。昏黄的路灯洒在低矮的灌木丛上，泛着芒光的它们如羞涩的少女腼腆的打望着过往的行人。

        回到客厅的他再一次坐在沙发上，将自己的晚餐拿了出来。“我的快乐就是面包，我的幸福就是面包加牛奶。”咀嚼着面包的他不由回想起中学时对自己说的话语来。是啊！确实是这样，那时。多简单啊！他喝了一口牛奶。现在，快乐跟幸福我都拥有了。多简单啊！他停了下来，看着手中的面包，又看向眼前的牛奶。奶牛是黑白，世界是黑白。白是活着的生命，黑是死去的生命。生命说白了就是一块白色的素布，那么为什么······他的眼前不由浮现出五颜六色的布匹来，在风中摇摆，一个个生命从上面显现出来，用光鲜亮丽的布匹包裹着自己。一张张笑脸露了出来，有颜色的微笑。他接着喝了一口牛奶，手中的面包又递向了嘴边。

        夜深人静，醒着的范伟躺在床上喘着气，他的身体发烫的很。生气的眼睛盯看着头顶圆圆的灯罩，在黑梭梭的房间里显得朦朦胧胧。‘啊~’他听见自己在脑海中咆哮，发疯一般的咆哮。声音中充斥着密密麻麻尖刺的疼痛。“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为什么会又是这样？”他告诉自己，眼中噙满了泪水。啊~他强忍着叫出了声来，被压制的声音向内里攻击着虚弱的自己。他感觉到疼痛，于是忍不住咬向了自己瘦弱的手臂，紧紧地咬着，像一只饥饿的豹子。他感觉到疼痛，松口后，疼痛依旧，并没有减少一丝一毫。另一只手抚摸着深深地牙齿印，满满的泪水从眼眶中溢了出来。“为什么还是这样？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不让我睡个好觉？”他痛苦的说道。回答他的是寂静的空气以及脑中嗡嗡嗡的声响。

        “我已经有了，我有它了，还不够吗？我不再像从前一样穷款潦倒了，不再是别人眼中一个‘无用’的人了。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能睡好觉？”声音响彻在漆黑的房间里。那只被咬齿的手奋力扯出头下的枕头，捂住了自己湿润的脸庞。‘啊！’他将体内的疼痛歇斯底里的叫了出来，沉重的心轻盈了许多，紧接着，被击散的疼痛再一次慢慢的汇聚一片。被枕头遮盖住头的他看见了那张哭泣的脸，他也在痛苦着，为不能睡眠而痛苦。这一刻，他希望自己处于虚拟现实中，而不是活在现实的世界里；希望自己是穿着白色服装的实验者，而不是盖着蓝色被子的失眠者。哦！都一样，都痛苦，无论虚拟还是现实，他想。不过，我能够在那儿安静的睡着，在那儿我能够睡着，至少。其实，就那样不省人事的躺在实验舱里也不坏！濡湿的枕头移开了，脸还是那张脸，可又好像不是那张脸了。现在，不可能入睡，他清楚。于是，躺着的躯体只好坐了起来，离开了温暖的床。

        手机屏幕在手中亮了起来，他看了看时间，又打开了那条短信，嘴角微微的扬了扬，“我有它了，我拥有了，这是好事儿！”他笑着说道。“无用，你是一个无用的人。”脑中不由蹦出这句话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愁云笼罩上来。这是各种声音在他脑中回荡，他又成了游戏中的人物了，疼痛感再一次袭来。那把蓝色的水果刀在正对面电视机下的桌面上，他看见了自己拔出刀鞘晃动着如镜子般的刀面；他看见刀尖在肚皮上轻轻的滑动，肉红色的线条显露出来。他看见······他看见了一切疼痛的画面，好像那就是真实的自己，自己曾那样做过许多次。手不由掀起了衣裳，如同进了玻璃渣滓的眼睛看向裸露的肚皮，那里并没有疼痛的印迹。不过，那里是有什么的，他知道。那里居住着一个灵魂，一个疼痛的灵魂。手放在了干瘪的肚皮上，绕着肚脐眼缓缓地打着转，安抚着自己的灵魂。此时的灵魂像一只被轻抚着的猫一样，变得平和起来。

        “镜子呢？”他转动着脑袋寻找着镜子的身影，可发现自己是在这里，不是在那里，那个虚拟的世界已经与自己没有任何联系了。屋内是没有全身镜的，无论怎么找寻都不会有。可他想看看那张面孔，于是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向了卫生间。镜中的那张面孔在狰狞的笑着，变态者的分裂。他看见自己拿着钉锤敲向了那面全身镜，镜片碎裂了，变成了无数块小小的碎片，小小的碎片照不出完整的自我。那个年轻的男子慌了，一下跌坐在地面上，用颤抖着的手拼凑着一块块碎片。有着无数裂缝的镜子躺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痛苦的呻吟着，对于突如其来的灾难它无从知晓。男子将那张脸凑了上去，碎裂的脸庞瞪大着眼望着自己。他抚摸着自己的脸庞不由哭了。“走啊！走开啊！离我远点儿！”他抱着头咆哮道。走啊！走开啊！疼痛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房间。手颤抖得更厉害了。颤抖着的手拾起了一块碎片，眼睛望着碎片说道：“你想让我走是吧！你就是那么想的吧！”碎片轻轻地划了下去，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泛着泪光的眼睛就那么望着，望着红色的胜利静静地流淌。

        范伟眨了眨挂着泪花的眼睛，离开了卫生间。来到客厅后还不忘找寻着全身镜的身影。他感觉到疼痛，疼痛堵在胸口，他感觉自己成了脑中的那个男子。“去发疯吧！去击打吧！去折磨自己吧！”一个声音对他说道。“不，不，离我远点儿！”他摇着头对着空气说道。声音继续要求道，“走啊！走开啊！”他吼叫道，用手捂住耳朵。“做点儿什么，得做点儿什么。”于是，他踢向了沙发，一脚，两脚······沙发发出吱嘎的声响来，它在反抗。停下的脚开始发痛，无动于衷的沙发在嘲笑着。他看向门边，看着那双黑色的高帮帆布鞋。眼睛漩了进去，眼睛成了那双帆布鞋，它在漆黑的街道上走动着，鞋带聋拉在两边，松松垮垮的向前。于是，他知道它要去向哪儿，他清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因为他经历过。“我也可以出去走走。”他告诉自己，但他明白他不会，因为他害怕漆黑。黑黢黢的道路上没有行人的身影会让他恐惧，他知道自己害怕的是黑暗，其次是没有人的陪伴。儿时起，就这样了。妈妈走后两年，爸爸也跟着离开了。奶奶说，爸爸去了另一个世界，他知道是酒精埋葬了他。黑夜从此就变得可怕，他不敢久久的凝视，里面好像居住着一只巨大的怪物，随时会伸出可怕的爪子，将他拖进黑暗里面，吃掉。

        他害怕的扫视着这个房间，想要赶快离开，好像自己正在被它吞噬一样。他看见自己匆匆的穿上鞋，没来得几梳洗打扮就走了出去，蓬乱的头发可笑的翘着。

        “范伟，醒醒，范伟······”他听见有人在叫唤着他的名字，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来自男人的咽喉。窗外传来了小鸟啁啾的声音，紧闭着的眼睛睁了开来。他在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充足的睡眠使他精力充沛。

        外面天气很好，清新的空气在自由自在的飞扬。看着那条刚发来的信息，年轻的脸庞上露出了欢快的微笑。“哈哈！”他不由笑出声来，随即扭动起身躯。嘴中哼唱道：

        没什么可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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