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满目皆血
        崇祯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张家湾城

        “金国汗谕绅衿、军民知悉：我国向以忠顺守边，万历帝干预边外之事，离间我国，分而为二。而强欲杀害，属肆欺凌，致成七大恨。……天启帝及崇祯帝，复行欺凌，命去金国皇帝帝号，禁用自制国宝。……故我复告天兴师，长驱至此，破釜沉舟，断不返还。

        ……尔朱太祖，原系僧人，赖天眷佑，起为皇帝也。岂有一姓人登皇帝位，永世不移之理乎？天运循环，有皇帝而废为匹夫者，亦有匹夫而起为皇帝者。此乃天意，非人之所愿也。天既佑我，尔明国欲去我皇帝号，天其鉴之耳！我以抱恨兴师，恐不知者，以为特强征讨，故此谕知。”

        张家湾县城内的街道上，一名后金军官大声的宣读着皇太极的谕书，一位商人打扮的汉人战战兢兢的将满语翻译成了汉语。身边不断的有被绳索一串串捆在一起的汉民，如同牲畜般在后金兵丁的喝骂抽打中哭哭啼啼的走向城外。腊月寒冬，迎接他们的将是上千里的死亡路途，三成以上都会倒毙在风雪中。

        自从后金军入寇京畿地区以来，除了在京城一战堪堪打了个平手以及固安城下的意外挫败，几乎没有遭到像样的抵抗。其实在原历史中连固安县城也是半个时辰就被攻陷下来，守城兵丁悉数被杀，城中女子财货亦被掳掠一空，赏赐给了入寇的满蒙八旗勋贵。张家湾，这个京畿繁华的商业集散地，既无遵化一般高强深壕，又无河西务一般有驻军防卫森严，自然是被后金大军一口吞的干干净净。

        后金在张家湾待了足足一天一夜，抢掠到了数十万石粮草，丁口上万，金银财宝不计其数，所获之多远远超过皇太极的预期，以至于后金军直接放弃了奔袭河西务的计划，由皇太极率领后金主力绕京师一周宣扬武力，遣杜度运送缴获往东过玉田转遵化直接出关，再一把火将上千条运输船直接烧毁，亢奋中的后金军顺带着也把张家湾一并给焚烧了。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夜，冲天的火光甚至让数十里外的京师都能清晰的看见。

        二十五日下午，当风尘仆仆的张锷率军粗暴冲进张家湾，看到的仅剩残垣断壁和横七竖八的尸体，天空中飘洒着黑尘——这是大火燃烧后回落的余灰。甲士们自觉地散开查探，只是很快便跌跌撞撞的慌乱返回，上官的疾声厉色也无法让这些久经战阵的甲士停止干呕和哆嗦。当张锷带着一众军官进入到一处院子时，惨烈的景象和刺鼻的血腥将张锷冲击的一阵眩晕。

        并不大的院子里横陈着几十具尸体，男女老少大多被反绑，有的头颅被砍掉，有的身上被戳了好几个窟窿，被烧毁的屋门口是几具赤裸着身体的女尸，年纪从十来岁到三十左右都有，全身被凌虐的伤痕累累，女性的隐私部位大多已经血肉模糊。更有一具年轻女尸整个被一杆长矛贯穿，矛头从嘴巴里捅出，无法想象当时的女子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折磨。院子的另一个角落则躺着几具孩童残尸，之所以被称为残尸，是因为尸体都没有四肢，只剩躯干。

        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查探各处的士兵纷纷回报，情况大都如此，整个张家湾除了尸体和残垣断壁已经没有一个活物了。

        “呯！”张锷一拳狠狠砸在石墙上，即便是有甲胄的保护依旧传来一阵刺痛。这是张锷穿越以来见到的第一次屠杀，只在文献和照片和电影中才有的景象血淋淋的展现在自己面前，深深的耻辱感从张锷的心头涌起，强忍着恶心和愤怒，张锷唤来亲兵，低身交待道：“此处详细记录，本官要将这群野兽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世。令姜孟挑些身手好的弟兄们，即刻出发抓几个鞑子活口，记住，要活口！其余人抓紧休息，今夜咱们就要撵上鞑子的后队！”说到最后，张锷几乎是咬着牙下令。

        亲兵匆匆离去后没过多久，大街上便响起一阵又一阵马蹄声。捉生的队伍分成两拨，一拨向西北往京师方向，一拨向东往玉田方向，其余众人纷纷抓紧生火休息。只是队伍中不再像出发时那样高昂兴奋，军中很多人都是南逃的难民，各人心中不由对失散的家人更加担心，有的年轻人更是低声缀泣，沉闷中嗜血的气息在队伍中酝酿着。

        傍晚时分，捉生的队伍毫发无损的回到张家湾，京师方向的队伍发现通州一带鞑子太多，没敢冒险下手，大致判断了后金主力位置便回转了。而东向的夜不收抓了三个鞑子，巧得很，俱是老对手正蓝旗的鞑子兵，一个骑丁一个余丁还有一个二鞑子包衣。甲士们不由分说摩拳擦掌的分别押走审问，没过三炷香的时间，二鞑子包衣率先招供了杜度那边的大致情况，不过他只是个包衣奴才，眼见也提供不了太多有价值的情报，张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两名甲士便上前拖死狗一样拖出去捏碎了喉咙。

        正蓝旗的骑丁倒是个硬茬子，可惜另一个余丁就不那么靠谱了，正蓝旗在和张锷部的两次较量中均惨败也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心理压力，又目睹了骑丁被明军医官现场活人解剖，终于在医官摘下GW的一瞬间心理崩塌，涕泪交零的哭喊着招供一切。

        当杜度、英古尔岱携五百正蓝旗军兵外加科尔沁蒙古阿山的五百军兵押送着掳掠来的人口前往香河，再转遵化出关的完整的情报呈现在张锷等一众军官面前时，只用了半个时辰，清晰的作战思路便已经制定好。当夜，张锷部的四百军兵大喇喇的冲出张家湾，南下河西务绕至香河以东，以逸待劳坐等杜度进圈。

        于此同时，皇太极刚刚在宛平附近的卢沟桥打了一个大胜仗，京营副总兵申甫率几乎没有经过训练的七千“义军”全军覆没，光马匹就缴获了了六千匹。后金军士气大振，就待一鼓作气把永定门外的满桂、孙祖寿的马步军统统消灭时，一个惊人的消息犹如一桶冰水兜头而下，将八旗众将浇了一个透心凉——两白旗在固安城下同两千明军野战惨败，豪格重伤，固山额真以下大小军官阵亡一十七人。如果算上两红旗攻城的伤亡，后金兵已经在固安损失了上千生力军，皇太极一共才带过来七千满八旗军丁，更关键的是伤亡的大部都是摆牙喇和精锐骑丁，尤其是摆牙喇（白甲兵），那可是百里挑一的猛士，打一个少一个。

        皇太极惊疑不定，两白旗一败，后金军的身后就已经是空虚一片，如果大军继续在永定门作战，万一被来自固安的守军在腰眼上这么一捅，我大金的国本……emmm，不敢想。

        可万一固安守军并没有北上而是去了别处，眼前满桂这块肉这么香，是吃还是不吃呢？哎~真烦~

        等等，皇太极突然想到一个差点被忽略的细节，连忙唤人打开舆图，晃动的焦距定格在了张家湾，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这一万多大军毕竟不是摆设，固安守军瞎了眼才会一头撞上来。如果自己是固安军守将，去打自己的手下败将正蓝旗岂不是更好。那里可有我大金辛苦缴获的金银财宝还有数十万石安身立命的粮草，区区五百正蓝旗和五百科尔沁兵马，如何抵挡的住。

        当下，皇太极再也不觉的满桂香了，反而越看越心烦，他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杜度那边。就在皇太极打算下令派兵增援杜度时，一个消息再度传了过来，处于最南边的镶红旗、镶蓝旗一部，遭到来自南边明军的偷袭。猝不及防之下，两个分得拨什库的军丁几乎全军覆没，明军甲胄精良，火器犀利，战术灵活。进行追击的后金军接连遭遇伏击，人没追到反而栽进去不少，几乎可以认定就是固安军了。

        皇太极多疑的性格这时候严重干扰了他的思路，他有点想不通人数并不多的固安军如何敢分兵两线作战，今夜的偷袭战对方起码有五百人参与，守城五百人，总共两千出头的固安军哪里有多余的兵力去袭扰杜度他们？要想击垮杜度至少也要一千人吧，难道，保定府那边的援军到了？还是说固安军全军出动打算来个围点打援，去伏击我派出去的援军？哎呀，好烦啊~~~

        皇太极决定按兵不动，并在冥思苦想了一夜后，疲惫的命令全军前往通州，提前结束入关行动，早点带着丁口和缴获物资回家才是王道。

        这道命令，改变了历史的走向，许多人的命运由此发生偏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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