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寿宴（一）
  其时正值初春，西湖水清澈浩渺，绿波荡漾，杭州城内正是一派盎然景象。

  杭州东南正阳街上又有八匹黄鬃马奔过，刚刚下过雨的青石板路上溅起一阵水花，正溅到一个虬髯大汉身上，大汉转身步入一家客店，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一批接一批的赶着奔丧啊。”店伙计怕惹事上门，慌忙把他接了进来。这时一个短髯食客接茬道：“这才哪到哪儿，初八那天，这街上的店铺从开板开始一天就没做成生意，恐怕县太爷的轿子也进不了这正阳街啊。”“可不是吗，这路大侠五十大寿，不止是江南地界上的绿林豪客来捧场，听说就连近年来从不露面的夜游神杨天舒都要来捧场。”一个青袍瘦子一手提着酒壶，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眉飞色舞，众人听了，都啧啧称奇。杨天舒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豪客，传闻他只在黄河两岸行走，夜宿舟中，黄河上来往的商船都知道只要晚上碰到了他的船只，无论什么水怪强人也不能逞凶，但是在六年前，杨天舒的船只就再也没在黄河上出现过。“吉老弟，你以为杨天舒是来喝喜酒的吗，我听说这杨天舒和路老爷多年前曾有过过节，二人曾在东明府大打出手，这次怕不是寻仇来的吧。”临窗的一个方脸大汉质疑道。这姓吉的青袍客呡了一口酒：“这老兄你就想错了，但凡江湖寻仇，都是挑对方落单的时候，这路府的喜宴朋友来的可是不少，哪有在这个时候寻仇的？”众人皆点头称是。西首的一个少年公子却摇了摇头：“虽然这次路府来的人多，但是这杨天舒却不是泛泛之辈，一手翻天印的功夫名动天下，当年中原会盟的时候可是折服了天下豪杰，而且这次来杭州也绝不会是孤身犯险，说不定埋伏着极厉害的后手。”“简公子所言甚是，但是路大侠的穿云手功夫在下是见过的，去年路老爷在瑶子坡收拾了无相门的一个杂碎，咱当时可是看花了眼。”方脸大汉道。那短髯食客久未说话，这时接口道：“这有什么好猜的，明天就是路府的大喜日子，我们这些闲人不妨去路府凑凑热闹，若杨天舒当真是来寻仇，这翻天印和穿云手孰高孰低到时自有分晓，若杨天舒不是来寻仇，咱们到了路府道声贺，就算喝不到路府的醉神浆，也能吃一口这江南名厨的醋鱼啊。”他这番话虽甚没骨气，但是众人听了也没做他想，只因为大家都好奇这杨、路二人若真有一斗，究竟会鹿死谁手。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客店门口响起一声清脆的少女声音：“好大的杭州城啊，咱们先进去吃点东西吧。”众人徇声望去，只见一个明媚动人的少女快步入内，这女孩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眼窝深陷，双瞳透蓝，不似汉人女子，一身鹅黄纱衣，手里还拽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这少年和这女孩差不多大小，但是生的面黄肌瘦，嘴唇泛白，显然是漂泊日久，久经风霜。

  二人进得门来，那男孩迅速的扫过一圈，见大堂众人个个短衣束带，桌旁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刃，眼神顿时警觉了起来，那少女则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拉着少年选了西首角落一副座头，路过那位简公子旁边时微微一笑，那位简公子合上折扇，颔首还礼。坐定之后，那女孩点了一碗羊汤面，给那少年叫了一碗银耳莲子粥，又点了两个杭州特色菜肴，二人自顾自吃了起来，众人见一个异域少女带着一个落拓少年郎，都甚是好奇，那位简公子开口问道：“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吧，来杭州有何贵干？”“听说杭州城繁华富庶，江南又能人辈出，我就来见识见识啦！”那少女应道。“那这位小兄弟又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好像身体抱恙。”那少女刚要开口，那男孩慌忙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那少女一手握住少年的手，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不要害怕啦，那些人追不到那么远的，而且这是杭州城，武林侠义之士众多，他们不敢胡作非为的。”那少年神色稍和，但这种神态转瞬即逝，又复惊恐之状。那姓吉的汉子高声嚷道：“我说这位小兄弟，你不必如此害怕，有什么了不得的仇人跟大哥说，大哥给你作主就是，哈哈哈。”众人虽好奇这少年郎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如此惊惧，但都不便直接出言询问，一听这姓吉的汉子开口调笑也均觉得甚为不妥。

  正在此时，门口进来两个黑袍客，少年见到他二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那少女也是惊惧异常，两个黑袍客不发一言，一个一步步逼近二人，一个站在门口防止二人逃跑，那少女不肯坐以待毙，拔出随身匕首往黑袍客刺去，那黑袍客不闪不避，待到匕首距胸口三寸处，手臂上扬击中少女手腕，那少女一个踉跄，黑袍客抢到身前，眼看那少女就要被擒，突然间白光一闪，一柄折扇直逼黑袍客面门，那黑袍客倒退一步，看清对手，正是那姓简的公子。黑袍客冷笑一声，挥掌攻向了对手，这一掌去得好快，简公子不敢硬接，一边侧身闪避，一边横击黑袍客臂弯，不料那黑袍客变招极快，一掌仍是直逼面门，另一手反拿手腕，简公子还未击中敌人，手腕已经被敌人抓住，那黑袍客扯住手腕将他扔向门口，另一个黑袍客运劲于掌，要在空中结果了对手的性命，眼见这姓简的公子是活不了了，突然门外一个身影闪过抢在黑袍客的前面一托简公子的后心，将他从空中接下。来人回首道：“二位是江湖前辈，却公然和两个小孩子为难，现在又要随便取人性命，太有失身份了吧。不如今天就卖路府一个面子，放了这两个孩子，如果不嫌弃的话请二位到府上喝杯水酒如何。”众人一听才知道这人是路府的人，怪不得如此好的身手，来人正是路星南的大弟子罗川，明天就是路星南大寿之日，江湖朋友来者甚众，府内安排不下，路星南就派一些弟子出来迎宾，并把他们安置在杭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客栈内，来的人三教九流，有的来宾互相之间还有恩怨，路星南担心出什么差池，差罗川出来四处查看，不想正撞上此事。

  “我们两个有什么身份，两条狗而已，主人有命，我们不敢轻怠。”门口黑袍客阴恻恻的说道，此时客栈中人已经跑了大半，余下众人听他如此自贱均大感诧异。罗川也是惊诧非常，他不动声色，温言道：“如此说来二位是执意要带走这两个小孩了?”门口黑袍客并不答话，向堂内的同伴递了个眼色，那人又向那少年奔去，眼见得手，突然感觉身后有兵刃破风之声，罗川长剑已经向他背心刺来，他知来人是高手，不敢托大，取出腰间软鞭去卷敌人兵刃，只见对方长剑隐隐，飘忽异常，哪里判断得出方位，恍惚间已经被对方刺中手腕，长鞭脱手，轻叹一声：“路家名声在外，果然名不虚传。”说完捡起软鞭和同伴径直去了。店内看客见罗川一招打落敌人兵刃，均大声喝起彩来。罗川问那少女道：“这两人武功不弱，你们如何和他们结下的仇？”那少女答道：“我也不认识他们，只是见他们欺负小石头，心下不忍，才趁着晚上偷偷把他劫走的。”罗川心道：“这两人武功高强，默契无间，纵然是晚上也不会轻易让你一个小丫头把人劫走，这当中必有隐情。”但自己既已出手，救人便不能救到一半，于是朗声说道：“他们今天没有得手，必定去而复返，不如你们先随我回路府，看师父他老人家有何计较？”那女孩向那个小石头看了一眼，那少年微微点了点头，罗川对着简公子抱拳道：“这位公子急公好义，在下好生敬佩，交个朋友如何？”他言辞恳切，那简公子惊魂甫定，忙还礼道：“在下本领低微，罗大哥若不嫌弃，我自是求之不得。”罗川于是也邀了简公子一起回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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