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在禁欲之地 (1 / 2)
        我睁开双眼的时候，仰面躺在地上，正被一群蹑足兽团团围住。这群长相猥琐的动物，浑身覆盖老鼠一样的灰色硬毛，正一点一点，动作极慢的向我合拢过来。它们的嘴像漏斗一样扣在脸上，前端只有一个小洞，不停地吐出一根锥子一样的舌头。它们没有锋利的牙齿，虽然长得有点让人厌恶，却并不是什么凶猛的东西。但是那舌头上长满了鱼钩一样的倒刺，一旦发起攻击，就会将整个舌头刺进快要死亡的动物身体里，将尚且新鲜的血肉和内脏勾出，带回他们漏斗型的嘴里。它们这是认定我很快就要死了，即便这样，它们也还是充满戒备的每抬起一次脚，都要悬空定住，落下之后再偷偷抬起另外的脚，生怕我还有反击的能力。我试着动了动胳膊，根本抬不起来，别看它们现在慢动作回放似的接近我，一旦有一只开始攻击，其它的就会闪电一样开始疯狂进攻，目光所及的这一群，几分钟不到就可以把我剔的干干净净。

        这种东西应该是在禁欲之地的中心地带，这里的动物一旦发生殴斗致残，那么蹑足兽就将成为它们彻头彻尾的噩梦。可是我为什么躺到了这个地方，之前发生了什么，记忆却非常模糊。只是恍惚地听到了族长咒骂的声音，大喊着“废柴，不往前冲就特么躲到最后面去，别害死我们……”不能再让这群家伙接近我了，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它们嘴里。我心里这样想着，凝聚起我仅存的意志力，死死注视身体上方的一小块天空，声音似有似无地念到：光……涅！我知道我念出的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族长说我将经历瞬间难以言说的痛苦，然后身体被迅速榨干，抽空。我曾经的理想，目标，我所深爱的一切，都将成为一场过往。可是此刻我却全无悲伤，镇定的连我自己也感到匪夷所思。

        天空的深处，一道细细的幽紫色光线正刺破死寂的空气，笔直且疾速向我的身体透射下来，按照族长的说法，应该是顷刻直奔我心脏的位置。可是过了大概两三秒钟，那道光仍未到达。“妈的！”我看着那道光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轻蔑的笑了。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现在意志力过于微弱，还是这禁足森林的吞噬之力太过强大，这种一辈子只能用这么一次的招术，居然没有上演电影大片里的宏大场面，没能给我带来一丁点的感官刺激。我以为我念出了这两个字，至少应该是乌云漫卷，然后雷霆万钧，把周围这些蹑足兽震得连四散奔逃的时间都没有。可是那道光看上去明明那样迅速，却迟迟没有刺进我的身体。也不知道是从多远的地方射下来的。这些蹑足兽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先是一愣，然后见那道光居然没有以它们预料的速度瞬间到达，居然把先前悬着的脚放下，又抬起另外两只，仍旧试图靠近我。

        太丢人了，临死还被一群畜生嘲笑，还是一群猥琐的畜生。我果真是个废柴。

        我大腿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只蹑足兽已经将舌头刺进了我的腿中，那些倒刺顺利穿入，又能明显地感觉到在我大腿的肌肉里变换了角度一下张开，随后迅速抽离。这下完蛋了。这一群蹑足兽的动作突然加快，我分明感觉腿上又袭来数次剧痛，可惜我已经没有了嘶喊的力气。我闭上眼睛，说不出什么什么感受，只想保持轻蔑的笑。好像在用这笑来掩饰或分散身体上的疼痛。可就在我闭上眼睛的一刹那，那道细细的光到达了。但是，它并没有像族长说过的那样刺进我的心脏，而是直接射入了我的眉心。我只感觉身体一下变得异常冰冷，内心反而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心里想着难道光之力不应该都是热的么？可是还没来得及想出答案，我的灵魂仿佛就从肉体抽离了出来。我甚至能在脑袋倾斜向下的角度里看到，地面上对应我眉心的位置被光线直接刺入，并以那个点为中心，迅速向着角度等分的八个方向延申至与我身体等长的位置，我的眉心成了圆心，密集的同心圆开始逐渐形成并伴随不断的、有节奏的闪烁，辐射出一次比一次更加耀眼的光芒，不知道从哪里，同时也发出了与闪烁的节奏相伴随的，一阵大过一阵的轰轰的声音。就在光芒让眼睛已经明显感觉灼痛，巨大的声音开始让我的意识模糊起来的时候，那地上的圆心面积越来越大，并慢慢在空中升腾起一个挥动着双翅的，光雾一样质感的天使。那天使的面容微微抬起，表情平和，目光宁静的望向天空，振翅向上。天使的身形变得越来越巨大，它双手交叉在胸前，直直地向天空飞去，然后地面的同心圆也开始不断扩展，又有更多的天使从地面升起，它们有一些翅膀挥动时掠过了我的目光，甚至光羽应该都能触碰到我的脸。还有的一下穿过了我的身体，仿佛如水汽拂过。我仰面看着它们，就好像看着巨大的光的雕像直飞天空。地面上，目光所及都已被同心光圈覆盖，天使在与八个方向延展线的交点上不断涌出升腾。整个森林都笼罩在一片耀眼的光雾之下。

        慢慢地，在升腾起的天使后面，随着每一次光环的闪动和轰鸣声，大地也加入这节奏开始剧烈的震颤，每一次震颤后，就开始出现各种异兽形状的光雾，面目猥琐的蹑足兽、外形可爱的炼石兽，妖媚的羽狐，偶滴个神，还有能敌万人的荒甲鹏，弑神龙……那是它们的光魄，类似人类灵魂的东西。我的身体还在往上升，怪不得那道光刚刚射下来的时候用了那么久，这高度，真不是盖的。这回这场面就有点感人了，我鸟瞰一下不禁感叹：实在是太帅了！这要不是自寻死路的招术那简直棒呆了，撩妹神术啊，比流星雨什么的简直不在一个量级啊。光芒所及之处，万物皆灭。这死法，壮观。

        奇怪的是，没有疼痛，没有撕裂，也没有分解。我也是一团自己模样的光雾。我慢慢明白了这一招，根本就没有什么靶向，无非是祭出两个字，带走周遭一切生灵，而自己只是其中一个。宇宙万物的道理，一下变得十分简单，你觉得自己强大到可以伤害一切的时候，自己也是一切的一部分。我们在伤害别人的时候，也会伤害自己。或者说，我们藐视一切的时候，自己也是被藐视的一个。

        我的脸上始终轻蔑的笑着。我想族长如果现在能看到我，我一定给他比一个胜利的手势。我死的很开心，在他的咒骂声里过了这么多年，我这个废柴终于能放松下来了。我直到现在也没有做到他说的那种勇敢，就连发动光涅的时候，我也既没有什么悲伤，也没有什么愤怒。生命与我而言，就是一场没心没肺的旅行。此时除了开心我甚至还有点骄傲，我相信我是唯一一个发动光涅的人。其他人，他们不敢。他们都声称自己会为荣誉而死，我总觉得这就是个特别虚伪的借口。大家都想活下来，战，不必死。老子现在，必死。废柴这次点燃了自己却没照亮任何人，从升起来的光魄看，就我一个人类。

        我人生的谢幕如此华丽，却没有观众，憾事。

        族长告诫过我们，尤其是我，无论如何不要接近禁欲之地。这地方终年憋闷潮湿，各种古树妖木遮光避影，很难施展光之力。滑稽的是，千百年来，这地方成为了我们光瞳一脉和冥影一脉共同的禁地。光不至处，影亦无形，影之力同样在这里无法施展。这里是光影两脉中间的休战区，却也成为了各种奇珍异兽的收容所。它们躲避战乱，追捕那些被两边流放到此地的人。族长说，除非十恶不赦，否则族里不会流放我，因为我这个德行，进去就是个死。让他说中了，这个老不死的今天都死了，我死了有什么可丢人的？

        我小时候还听说，禁欲之地本来是一片葬尸地。那时候光影两脉还相安无事。两脉人死后，光归于光，影归于影，可是人死后意志力一时还难以消失，游荡的意念力无所依托，常常会蛊惑入林之人的心神。一旦被蛊惑，他们就再也无法走出禁欲之地，即便出来，眼神也会变得阴森恐怖，惧光也怕影，都难再回到族里。我爷爷说自己曾在禁欲之地的边上受到过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声音的蛊惑，要他去吃掉族里另一个人。至于怎么被蛊惑的，细节只有爷爷自己知道。父亲说，爷爷每次遇到族里那个人，都会觉得害怕，害怕到了极点，就成了那种疯疯癫癫的愤怒。直到自己去世，才说出实情，讲自己被蛊惑了。

        禁欲之地不是让人没有欲望，而是会让人产生很多邪恶的欲望。族长说，远望此地而应知欲望的可怕，久之便成了禁欲之地。

        这个地方，今天对我来说是绝对的墓地了。瞎胡混了这么多年，就这一次认真，结果还挂了。要不说，人这玩意，不要轻易改变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