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间
        母亲晚上喝多了。

        喝到断片，记不住前几分钟做了什么。

        下午的时候祖母买了一只熏鸡回来，我去和母亲买酒，然而我高估了母亲的酒量，母亲一个人喝了六大罐老雪（沈阳的一种度数比较大的啤酒）。

        本来我吃完喝完六罐之后回房间看小说了，母亲留在餐桌旁陪祖母继续喝酒聊天。过了近一小时，母亲穿好了外套来到我房间门口，转身出门。我见状变知她喝多了想要出去走走，祖母说她一共喝了剩下的六罐。我便匆匆披了件羽绒服随她出门。

        刚一出楼门口，母亲便蹲在地上啜泣。

        母亲是个很幸运也很知恩图报的人，一生几乎没有亏欠过任何人。唯一一个铭记在心三十年也无法忘却的，是她的三叔，也就是我的三姥爷。

        说来并不怨我母亲。

        我母亲只比我大二十一岁，在她小的时候，我的三姥爷待她比亲闺女还要好。在母亲儿时，因生病验血需要扎手指很痛，三姥爷是唯一一个每周的那一天都会抽出时间陪她去的人，每次去都会给母亲讲笑话，带母亲出去玩。

        三姥爷是待母亲最好的人，比对自己亲闺女还要好。

        我母亲不到十岁的时候，那年春节，接三姥爷回家的车紧急调头赶回医院，但三十多岁的三姥爷却依然没能挺过那个热闹的节日。

        三姥爷是我母亲唯一一个没有办法报答的人。

        母亲哭着说，对其他的人再怎么说也都为他们买过衣服，买过酒，也算尽了孝心，但唯独对于我三姥爷，没来得及也没机会再去报答了。

        小时候母亲常常会想长大了只要有自己有一口汤喝就不会少了三姥爷一家，但，再也没机会能实现了。

        这是母亲目前四十年生命中唯一没能完成的誓言。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母亲喝醉之后的样子很滑稽，但我望着她的眼睛，却只感到一丝寂凉。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没见过我的三姥爷。我也感受不到母亲的悲伤。

        我自小是个生性薄凉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就更没什么事能激起我心中波澜。我就仿佛是独立于这世界空间之外的一个旁观者，哪怕是影响到自身的事件也很难变化我的情绪。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对于周围人的情绪变化却又敏感到了极致。

        但这一次，我心中起了涟漪。

        我没有经历过母亲小时候艰苦的时期，也没有体会到对我那么好的人。但我着实感到了那一丝孤寂，悲凉，无力感与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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