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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苍穹烈日,酷热炎炎,狂风推涌似乎沸腾了的浪涛,汹涌蹂躏着淹没在汪洋中的房屋建筑、街道、树木、山丘和残垣断壁上奄奄一息的蓝色蔷薇花,肮脏的岸边隆起发黑并散发恶臭的泡沫,掩盖了许多让人永远也不想看到的腐烂尸体和动物残肢,苍蝇嗡嗡乱飞。远处黄沙迷漫,风中裹卷起的砂石子,像子弹一样扫荡着漫山遍野逃难的人们。

        人群忍耐着饥渴,干裂出没有血丝的嘴唇长满了疥,氤瘟在茫茫长路,早已疲惫至极。一些人实在走不动了,咕咚一声,把破旧衣服中的躯体摔在满是碎石子地上,呻吟着,后悔没能让自己来不及疼痛、来不及知觉就死去,那样就不用再白费力气挣扎逃亡了……绝望的灵魂来不及怜悯,酷热和饥饿像烧热的铁板,煎熬着奄奄一息人群,风沙撕扯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前移动。“不要看了,早点那样子死了也好,就彻底解脱了,还是把肚子里不多的眼泪留给自己即将到来那一刻用上吧,还能怎么办呢……”

        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从头巾缝隙里盯住路边的尸体看着,女孩手指勾了勾怀里抱着用毯子包裹的婴儿的男人,他那走在前面的肥胖妻子,身穿褪了色的前几年还很流行的索拓罗族花布裙子,正一手搂着低头躲避风沙的的男孩,一手捂住眼睛,弯腰向前走。那男孩嘴唇干裂,满脸沙尘和愤怒。

        “爸爸,那个人死了嘛?”小女孩问。

        “嗯。”躬着腰的男人显然不想把力气花在这个问题上。

        “那他的灵魂到了德立吗?是不是等一会有天使飞过来把他抱走呢?……我们什么时候到德立呀……你们大人们不是都说德立就是天堂吗?”

        “快走吧,阿茜娅……我可怜的天使。”

        一群秃鹫在天空中盘旋、嗷叫,像哼唱着送葬的哀歌……俯视印地半岛上乃至整个地球,因海平面上升引发的极端自然灾难而仓皇逃难的数亿人类生灵们,挣扎着向流言里没有灾难、没有瘟疫的方向逃难、迁徙,只为找到一块可以让家人活命的落脚地。秃鹫哀嚎,而活着——对哺乳动物来说,是个的问题。

        这就是现在的莫买。几周前,这群逃难人们之中的大部分人,还在马萨吉大州特别规划出来的万顷农田里耕种,但极端的天气和不断泛滥的海啸,浸没了他们寄生地,从而被迫踏上逃难之路。他们原本是一群依照最原始的人工方式,种植番茄和土豆的纺织工厂失业者、社会闲散人员、退休后没钱养老的人以及辍学的少年,在每天6个半小时的简单而无聊的劳作之后,从分管经营农田的合作社获得仅够维持生存的报酬。合作社把这些上流社会非常偏爱的绿色有机食物高价卖给他们,从而收回安置这些劳作人员,也就俗称的‘第三公民’的运营成本。本世纪30年代以来,世界各个曾经繁荣兴盛的工业城市,都先后爆发了制造业自动化革命,智能机器人组成的生产线已经变成越来越多企业生存的基石。而城市之中,许许多多被机器人或自动化流水线排挤进失业大军的人,在无法获得新工作或其它生存技能后,只好放弃自己的国家公民身份所拥有的政治投票权、自由人权,加入这种政府协调创办的合作社。服从组织安排,从事最原始、最简单的、政府特意不引进自动化的手工原始生产作业,与日渐生疏、日渐变得让人恐惧的真实生活隔绝,就这样活下来。如今,这种维稳、安置社会不稳定为目的“半共产资本合作社”简称HCCO的组织,已经遍布世界各地,它成了各国政府对智能工业化浪潮妥协的权宜之计,打造出安置闲散人员的一个个废水池。污水不断流入废水池,隆起的一层层泡沫,泡沫被风吹了破灭,灭了又生。

        几年前,莫买的人们为预防海水倒灌而耗费巨资修筑的防洪大坝,最终还是崩溃于一场现在看起来没多了不起的飓风之中。海水吞没了大半个城市和生命。幸存下来的人们在经历了正常人难以想象的城市暴乱、恐惧和饥荒,被迫离开故乡,带上家人,汇入千千万万逃亡的人流,走向不可预知的心怀希望的远方。

        哪里才会安生?能往哪里去?人们似乎已经不关心答案了——从常常因为停电而中断的新闻报道中,人们才知道马耳代夫已经淹没;大亚华地区的部分沿海城市正经历着印度半岛相似的灾难;包括同京在内的日布、西欧大陆、美州和奥达利牙,在经历几次不断刷新历史记录的洪水、旱灾和海啸之后,现在的陆地面积和人口大约只剩下上世纪的三分之一了;安第斯联邦的牛约、夏威一、冰桃、分兰也纷纷沦为海洋版图。奥达利牙和飞洲正在太空合作组织的斡旋下,争吵不休又相互污蔑,一个以极度缺水和人口密度太高而不愿接受世界各地突然爆发的大量流亡的、也被称为“世界第三公民”的移民计划,另一个以除了沙漠几乎所有陆地都即将泡在水里为由,而无力接受任何移民计划。

        面对德立街头不断涌入的难民潮,由此引发的偷盗抢劫、纵火杀人、警民对抗和大规模暴力游行示威失控等等问题,和国境各地不断泛滥的骚乱和治安无法控制的严峻局势,印地底第34届联邦总理杜立马?阿耶里先生,正在相互争吵辱骂、撸起袖子挥拳头、砸椅子发怒的内阁会议厅里,静静地坐着。他浑圆乌青的眼睛,严肃而倔强地直视前方,其实他没在看身边真实的的情景,正在流汗的脸掩盖的思绪,早已把他的身体推到万丈悬崖之上,“……要跳下去吗?真的!……还有其他选择吗?”他盘旋在痛苦的思绪里不能自拔,一层灰白短发刺猬一样伏在棕色的头皮上,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

        “尊敬的女士们、尊敬的先生们请安静,请安静一下吧!拜托啦……”阿耶里腿肚子不知为什么哆嗦,鞠偻着腰站起身来,以尽量使自己表情自然、和善而又显得严肃的样子,向四周伸出手掌示意。夹杂低声辱骂和嘲笑的国会大厅内,逐渐安静下来了。

        “好吧,谢谢大伙了。那么,就让我们直接投票吧。在此,我本不该再啰嗦了,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是的,现实就像大家都看到那样,没有比这还悲惨的了。可是,人世间早已没人相信的对诸神信仰的记忆碎片,有时还是会浮现在我的心里,自古以来庇佑我们印地这片伟大国土的天神仁慈和生命应用的尊严等等这些……说来这样也是可笑的,早就没有人相信了,早有人告诉我说我们当中这个谁谁的身体一半部件都是新换上的、那个谁谁是身体里装着硅晶片的人——这些都不管它了、不重要了、随它去吧!无论如何,请各位好好想想自己吧,想想我们究竟为什么来到这里的、想想这里(他用手指头狠狠戳戳胸口)正在跳动到底个什么东西!好啦,那么就请投下您神圣、民主、真诚的一票吧!”

        终于把背上的重担卸下来,阿耶里轻松地呼出来一大口气,肥胖的脸充满红润的血色,像一个当着老师和全班同学面前终于背诵完成的小男孩一样,眼神里盈满了激动和天真的微笑,瘫软坐在舒服的高背椅上,尽管亢奋的情绪还时断时续地出现在怪石林立的悬崖顶上。一位身材窈窕的身穿婆罗门传统白纱裙的侍女给他敬上咖啡时,轻轻提示了几声后,他才弄明白眼前这位迷人的女子为什么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大厅内的安静基本保持下去,议员各回其位,有的摆弄手里的文件或在表决器屏幕上跳着弹钢琴一样的手指,张望着孩子一样充满童真和玩笑的脸;有的压低腰身,想在最后一刻争取一下身旁的人,压低声音、配合手式快速说完自己的建议,瞪着眼真诚地看着对方眼睛,像集体采蜜归巢的蜜蜂,低头嗡嗡争论谁采的蜜多一点、谁采的蜜香一些。

        计票开始了。大厅内沉浸在很长很长一段让耳朵很舒服的、肉肉指头碰触屏幕的莎莎声音中。阿耶里暗暗祈祷,“尊敬的婆罗门神,就让时间快点过去吧!或者让我死去,永远也不要醒来了……”

        过了许久,工作人员把统计结果信封呈现在最高领导人面前,阿耶里缓缓打开信笺,快速扫了一眼,他面无表情地昂首站起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咳了咳颤抖的嗓音。

        “尊敬的议员们,非常感谢大家给我在职的最后一份荣耀,让我来宣布这项临时法令……我宣布:投票以131赞成:129票反对、5票弃权,通过限制移民法案!任何本国民众不得以任何理由擅离所属省籍,没有许可证任何外省籍国民不得进入德立市区域、或逃离原籍所在地。本法即日施行。”大厅内渐渐响起蜂巢内蜂群哄抢蜂蜜的嗡嗡声音。

        “不管怎么样,结果最终还是出来了,我选择相信,尽管心里很痛。有人说民主推行的正确方式,就是为了一部分人的眼前利益而牺牲另一部分人的长远利益,又有谁知道到底什么才是对的呢……谢谢大家,我们都尽力了,那么,会议到此结束吧。”

        那个从莫买逃难的小女孩阿茜娅一家人,幸运爬上北向的火车,在挤满同样逃难人们的火车顶上,亲情的纽带像止疼药蒙住一路而来的苦难,向着希望的方向祈祷。人群忍耐中午车顶上烈日炙热的烘烤、午夜漫天璀璨星河下难以成眠的煎熬和时断时续大雨淋浸……迷迷糊糊中,列车在中央省边界截停,全副武装士兵把人群向外驱赶,铺设防御阵线,依据刚刚颁布的移民法案,绝不允许擅自越境。

        走投无路的人们在疲劳和饥饿的身体折磨着,要么倒下要么疯狂。有些难民向士兵们哀求、哭嚎,而他们都严格依法执行的,决不容许任何质疑和侵犯。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不同好留恋的了,许多人把自己的身体紧紧靠在一起,高举拳头,呼喊“要食物”“要自由”的声浪,往铁丝网后的围栏上冲撞,场面逐渐失控——人们以为的同胞仁义没有发生,心存幻想的诸神护佑也没有发生奇迹——子弹在咆哮和哀嚎声中穿透皮肉,一道道灵魂挣脱饱受磨难的躯体,飘散在永远也不想再回头看一眼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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