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琚镇
        阿绥说既然瑶歌要我们来，我们就还是来看一看，反正无忧城也不远了。于是我们跋涉了一天。还有二里就到南琚镇了，反正也快到了，我打算赖上一赖。“阿绥~”，这声拖得极长，“我走不动了嘛~，这都一天了嘛~我想去吃瓜子嘛~。”阿绥紧了紧拉着我的手，说道：“你看你那个憨样，喏，这不是掐指一算姑奶奶又该饿了吗，客栈，看见没？”他这，火急火燎进了客栈，一通乱点。

        吃了没一会，隔壁桌几个人就聊了起来，声音巨大，而且说得是南琚镇的事情。这就容不得我不听一听了。“诶，你们最近听说了吗，南琚镇又闹那个了。”

        “造孽呦，家家户户都不得安生啊。”

        “有什么可造孽的，都是镇长自找的，我看啊，那东西就该专门缠上镇长。”

        “那东西就是咎由自取，那是它活该，况且镇长应该是已经被找上了。就昨晚，噎了一口气就晕了，现在都没救醒呢。”

        “我倒是觉得那事不赖镇长，要赖就赖那个师爷。”

        “师爷做事还不是镇长授意啊？还得找镇长。”

        我听的一头雾水，也没理清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们谈话间说到的镇长说不定与我们要找的那位有些关系。不知道阿绥要我们怎么做，看这个样子若是上去问问应该能问出些事情。

        我给阿绥使了个眼色，阿绥会意，做诚恳状就过去了。阿绥问道：“打搅一下诸位，我二人要去南琚镇找人，听诸位的话，似是过去了还有什么讲究吗？”那几个人脸上立马显出更加诚恳的颜色：“大梁人吧？一看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去南琚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就是这几天别在南琚过夜，别去招惹镇长，包你啥事没有。”“怎么就啥事没有了，南琚镇可是有阿芙蓉的，祸害万年的东西，你们可千万别随便吃南琚的东西，不干净。”阿绥一听有门，随即一欠身，恭敬地问道：“劳驾诸位，这阿芙蓉是何物，我们也好留个心眼。”“那东西取那么一丁点夹在吃食中，食用之后神志昏聩，如临仙境，能看见空中有天人起舞，听见耳中仙乐飘飘，可以说是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旁边的食客忽然就火了：“放屁，那东西会成瘾，沾上就甩不掉。老子要是沾上那玩意儿，就直接来他妈一口大的，爽死算求。”阿绥心中了然，道过谢之后带我出了客栈。

        我问他怎么不在这住下，阿绥说：“怕啥，不去过一夜怎么知道那个琼文是怎么回事。”我也一合计，怕屁，万一镇长真跟琼文有些渊源，死了就不妙了。于是小跑几步追上阿绥拉着他的手往南琚走去。走了两刻钟，我终于看到南琚了。只是南琚似乎不欢迎外来人，入目皆是荒凉，黄沙倒是没有，但都是黄土，风一吹满嘴土。远远地看到几座低矮的小房子，屋顶连瓦都没撒，只有几块稍大的石头压着稀疏的几根稻草。房子旁边一棵树都没有，枯枝也没有。我想不出来这里的人靠什么生存。

        很快我们就到镇中了，我总觉得的这里的人看我们像是看猎物一样。我有些怵得慌，紧了紧拉着阿绥的手，阿绥回头，看出我的想法。一个时辰之后我们找到了一家愿意接我们留宿的客栈。我进门就往床上一瘫，可累死我了。刚躺一会，小二点头哈腰抬着吃食就上来了，我们叫他放下就出去了。阿绥今天留了一手，在南琚外买足了干粮，肯定不能碰这里的食物。阿绥拿起筷子看了看桌上的食物，主食是米面馒头，配菜有羊汤、凉拌牛肚和鸡蛋羹。“这种地方竟然能吃那么好的东西，有问题啊。”随后他开始在碗里挑拣起来，他一挑，饭菜的香味就溢了出来。罪过罪过，馋煞我也，我只能更加使劲地嚼着手中的干粮，只是越嚼越没味。我正想发脾气，阿绥将筷子往桌上一敲，说道：“由桑，你来看，我找到阿芙蓉了。”

        阿绥说：“阿芙蓉，我以前听说过，只是不料那么快就会遇到。”我过去一看，黑黑的一小块，长得很像我吃过的阿胶糕，如果不是阿绥故意找，我们肯定错过这东西了。这东西我没听说过，也没见过，想不通它怎么就那么令人避之不及。阿绥应该是看出了我眉间的问号，解释道：“阿芙蓉这东西，需从罂粟中提取，价格昂贵。服食之后如坠仙境，不论是什么欲望，都能在幻境中实现。但现实中服食之人则会日渐消瘦，被这东西吸干精血而亡，若有人半路想戒这个东西，那才叫生不如死，得慢慢戒，每天都要受万虫蚀骨的苦。你知道为什么这家店会给我们送那么好的菜品吗？因为阿芙蓉价格昂贵，他家常年贩卖阿芙蓉，有的是钱，一旦我们对这些菜品下口了，肯定会染上，以后就只能往这送钱换阿芙蓉。”

        我有些心惊：“你怎么断定这家店是贩卖阿芙蓉的呢？”

        “这个镇的人都在贩卖。镇外没有农田，没有菜地，没有木材，没有石料，整个村子也不像在淘矿。你说他们怎么赚钱，阿芙蓉摆在面前怎么可能放弃。而且我估计，应该有别的原因让他们没办法做别的营生。”他把我说的一愣一愣的，不过我现在倒有些想拿条凳子下楼夯死小二和老板。阿绥似乎心很宽，完全不在乎的样子，还叫我早些睡。我当然不想睡，吵着要他剥瓜子，呜哩哇啦闹到半夜才愿意睡。

        许是白天走路太多的缘故，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也没注意阿绥睡没睡，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在他前面睡着。不知睡了多久，我睁开眼睛，阿绥不在旁边，也不知道去哪了，我转了一下头打算起身出去看看。但这一转头我魂都快飞了：我正上方的房顶上，有个女人...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它的脸像个女人，但我不确定它能不能被称之为人。它的头是完整的女人头颅，但四肢反扣在房顶的木梁上，从我的角度看它就是脑袋翻转到背后看着我。它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脓包和烂疮，坑坑洼洼地留着黄色的脓水。最恐怖的是我觉得它正在看着我，揣测我，但它没有眼睛，只有一个眼眶，眼窝里面是黑红的烂肉，还有蛆虫在里面翻滚。

        忽然它尖利地叫了一声，我无法想象它烂了一半的脖子还能出声。它的头顶开始渗血，顺着额头一路往下流，流过眼眶和烂疮混合成棕黄色的液体，最后这滴血水加脓水加烂肉的水流到它的下巴上，停顿了一下啪地落到我脸上。我能闻到刺鼻的腐臭味，偏偏我现在手脚像是被拴住一样动不了，我生怕它还有什么更恶心的动作，果然它扒着房梁的手脚一松，直直地掉到我身上来！啊啊啊啊啊啊！我腾地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了，我看了一下旁边，阿绥还在，但是没睡，正看着我。我又一看头顶的房梁，有四个爪印。我其实很想问候一下这位女鬼泉下的祖宗，但现在更想离开这里。

        我后悔来南琚镇了，我想拉阿绥叫他走了，我不想在这。我碰到他的一瞬间，我觉得一股凉意顺着我的手往我身上爬，阿绥的脸也逐渐扭曲了，腐肉和蛆虫开始往外冒，身体渐渐缩小，缩成一个三四岁小孩的体型。它反拉住我的手，开始嘶哑的叫了起来：“娘亲，娘亲，你怎么没来找我啊，我好饿啊，你们怎么都不管我....怎么都不管我......”它的半边脸烂的不成样子，头发都脱落了一大块，我能看见它的头皮和在里面穿行的蛆虫。我低头想甩开他拉着我的手，这哪是手，每个指头都短了一截，骨茬冒在本该是指甲的地方。甩开之后它还在像我爬过来，它只能半边身子使劲，另外一半像是出不了力的样子。它就这样一只手一只脚在地上扒，拖着身子向我爬来，爬过之处留下了一道血水印，中间还有掉落的蛆虫和腐肉。我忍不住了，恐惧感和一股莫名而来的悲伤感开始蔓延，我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我又醒了一次，这次我能确定我没有再继续做梦了，我看到阿绥闭着眼皱着眉头，额上都是冷汗。阿绥摸了一把脸，看了一眼房梁，我就知道我们做了同样的梦。我想叫他走了，他反问我：“这个镇子晚上你敢出去吗？”我一想到白天他们看猎物的眼神就怂了。我看了一下窗外，东边已经开始有些亮堂了，不睡也行，就在屋里探讨一下这个梦吧。我们一对才发现，阿绥只梦见了房梁上的那个女.....姑且叫它女鬼吧，而且在他梦里，那个女鬼没有掉下来，也没有后面的那个小孩鬼。我把我梦到的跟他说了，我们一致觉得这个女鬼可能有事情要交代，而且只想交代给我。我忽然想到镇外几人的交代，想了一下，想必这个就是让镇长卧床不起的原因，听他们的口气，女鬼出来的这几天，不只我们晚上不安稳，应该还有更多的人睡不了觉，甚至有可能是整个镇子都这样。我们可能必须在这查一查了，一想到那个女鬼每晚要来我就很心塞，但是碍于瑶歌的交代又不能弃之不顾。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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